學達書庫 > 亦舒 > 美嬌嬝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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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一年。」 他終於點頭。 又一年之後,他已懂得思想,離開旅行社,又能做什麼,穿慣阿曼尼西裝的他不見得可以再回去做信差:「阿文,會議室要三杯咖啡」、「阿文,這封文件上午十一時之前一定要交到」、「阿文,今日開夜班……」 他一直做了下來。 技藝純熟,導演越發寵著他。 在某一個程度,用豔名四播來形容他並不為過。 年輕人起床淋浴,到樓下跑步。 真沒想到天濛濛亮就碰到芳鄰王小姐。 她也覺得意外,「這麼早,我還以為你會睡到日上三竿。」 他微笑。 那是五十年代的做法,那時似乎沒有人懂得好好控制時間與收支。 現在無論從事什麼職業,人人知道健康重要,還有,非得有節蓄不可。 「一起跑吧。」 她腿長而結實,十分悅目,霧重,頭髮有點潤濕,年輕真好,毋須刻意打扮已夠誘惑。 年輕人說:「我有一個朋友,叫安琪,早幾年,她有點像你。」 「陸安琪?」她笑笑,「是我們的前輩,我哪裡及她一半,她長得好漂亮。」 「你認識她?」 「既然做了這行業,誰是誰總得搞清楚吧,切忌有眼不識泰山,出醜的是自己。」 年輕人不語。 「陸安琪到馬來亞嫁人去了。」 「是嗎,」這對他來講是新聞,「是否好人家?」 「好得不得了,現在私人飛機往返,隨身有保鏢。」 「真替她高興。」 「不過,同以前的朋友是勢不能繼續往來了。」 年輕人點點頭。 「孝文,」她又來了,「聽說有一位女客差些咬下你肩膀上一塊肉,要送到急救室縫針,可是真事?」 年輕人苦笑,「你又何必揶揄我。」 「不,我真的好奇。」 「那麼,容我這樣回答:拆穿了也就沒意思了。」 她頷首:「都說你最佳優點是很少開口說話。」 「真的,禍從口出。」 「寂寞呀,怎麼忍得住不講話,發了財,得意之秋,捨得不講出來嗎,又吃苦之時,能不訴苦乎。」 年輕人笑,「近來可有新片開拍?」 「市道欠佳,暫時休息。」 他們又繞著跑回住宅來。 她又問:「女朋友對你很好?」 年輕人眼尖,看到門外停著一輛車子,他走近去,說到曹操,曹操即到。 「早。」他微笑。 那王小姐朝他倆笑笑,上樓去了。 「請上車來。」 他坐到她身邊。 她卻還在看王小姐背影,「小時候不知給喂過什麼,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打一百分。」 年輕人笑,她倒是不歧視她,換了一些女士,可能就揚言要搬家了,恥以為伍嘛。 為了這一點,他由衷地喜歡她。 她說:「本來想在車裡耽到七點才去按鈴。」 「有什麼特別的事?」 「想見你。」 年輕人不出聲。 「會笑我嗎?」 「我不覺得有什麼可笑。」 「很年輕的時候,看中了一位打網球的同學,感覺也是一樣,大清早跑到球場去看他練球。」 她的頭倚在駕駛盤上,該刹那,雙眼恢復了少女時代的明澄。 她欷噓地說:「我需要的是時光隧道。」 「不,你需要另外一件東西。」 她提心吊膽,「那是什麼?」 「一把熨斗,把皺著的眉頭熨平。」 他伸出手去撫摸她深鎖至幾乎打結的眉頭。 「真是,」她歎口氣,「一皺眉看上去又愁又老又苦。」 「解開它。」 「可以嗎,皺了幾十年了。」 她自己也伸手去搓揉。 「試試看。」 她輕輕放平了一張臉,像變魔術一般,簇聚在面孔中央的五官忽然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去,臉容祥和柔美,年輕十年不止。 「就是這樣,不要動。」 「不動,怎可不動?」她大笑起來。 笑起來更是嫵媚,把歲月全丟在腦後。 年輕人十分高興,「看,成功了。」 「我來是為著一項建議。」 「請講。 「你可願意陪我到溫哥華去?」 「沒想到你那麼喜歡旅行。」 「不,是長住在那邊,把你家人也帶過去,我們不回來了。」他沉默,這是很嚴肅的一件事。 「不會是一輩子的事,你放心,十多二十年之後,我息勞歸主,你便得以釋放,屆時海闊天空。」 「你果然會說笑。」 「真的,我們一起走。」 他溫柔地說:「你是有夫之婦。」 「不,我已單方面申請離婚,正式分居也已有數年。」 「那是為著什麼緣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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