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某家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
四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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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愛你。」 她把一迭初稿放在他手中。 程鄉對讀故事相當具經驗,周子文那裡每年不知多少劇本經他處理評分,他幾乎看十頁廿頁便知有多少斤兩,比起若干老說不做的正職評論員,觸覺敏感得多。 他讀完之後不出聲。 夏雨沮喪,「我知寫得一塌糊塗。」 「寫故事有兩種目的:一是希望擁有讀者,數目隨作者年資增加;二是自家白相白相,印得很漂亮,找幾個有名望的長輩讚美一番,請翻譯社譯為英文本,廣贈親友,將來給子女看看,瞧,老媽曾經從事寫作。」 「前者,擁有讀者。」 「那就比較麻煩,需知每個讀者都是苛刻評論員,若在故事裡找不到共鳴或是其它優點,他不會投入那寶貴的數十元,在商業社會裡,一切賣與買的貨物,均需取悅於一撮人,你的對象是誰?」 夏雨頭都黑了。 「原來嘩眾取寵並非易事。」 「嘿,你以為。」 「故事寫得怎樣?」 程鄉只是笑。 夏雨心灰意冷,把原稿奪過,丟進抽屜,鎖實。 第二天繼續上下班平凡生涯。 天氣漸熱,女生幾乎赤膊上陣。 田豆出告示:「男生必須穿襯衫長褲上班,女員工不得以短褲或短裙上陣,吊帶背心涼鞋冷鞋亦不在圍內,公司有標準空氣調節,請自重」。 比起聖泰那時還嚴肅。 有一個女同事穿雙高跟拖鞋,翹腳,鞋一落地,被田豆拍攝下來,放大貼在報告板上,加一個「!」。 再不改過,編成辦公室百態寄到著名週刊。 如此平安無事,天天忙碌天天過。 兩夫妻窘得晚上只吃泡面,程姐囑女傭煮一鍋雞湯給他們泡面或泡飯,就這樣生存下來。 週末不用當值,略有空餘,也只想耽在床上久些,過了中午,內疚,才到程姐處蹭飯。 夏雨有點沮喪,看樣子,往後三十年,大約也是這麼過,到大毛小毛上大學,他倆還是依然故我。 不過,也有意外。 一日下班,兩個男同事幫夏雨拎著公文包步行樓梯當運動走到樓下。 就在門口,看見香圃與一陌生男子爭吵,聲音相當大,香圃不知拒絕什麼,「不行,不給」,那男子咒駡:「你是一隻笑面虎,拿出來」,他竟然在光天白日大庭廣眾之間大力推香圃,她的背脊撞到牆上。 夏雨氣憤,立刻奔到他們面前,身子擋住香圃,大聲喝止:「你是誰,你為何動手動腳?」 兩個男下屬亦見義勇為,屏風似擋住。 但那男子仍然不肯放鬆,「就在你手上,給我,不然永不罷休。」 香圃氣得臉色發青,著名笑容消失無縱,「不給,給了你,傳家之物三日內就移轉他人之手。」 夏雨忍不住問:「什麼東西?」 「家母遺下一枚指環。」她舉起右手給夏雨看。 男子說:「母親遺物,我也有份,你憑什麼獨自霸佔?」 夏雨奇問:「這人是誰?」 香圃氣極,「這是我親弟。」 夏雨意想不到,怔住。 這時已有途人圍攏看熱鬧,想不久警察也會跟進。 夏雨說:「給他。」 「什麼?」 「身外物,給他。」 「他那女友已在家中取去許多東西。」 「身外物。」 香圃忽然明白,緩緩脫下約莫兩卡拉的白鑽戒,「拿去,再也不要煩我。」 那年輕男子勝利地取過指環,放入口袋,迅速離開現場。 不遲不早,警員趕到。 眾人立刻機警散開。 夏雨緊緊握著香圃的手避到街角。 「那指環有紀念價值。」 「你在心中紀念慈母不就得了,首飾算是什麼。」 「如今也頗少見到那般體面寶石。」 「我也有一枚鑽戒,差不多大小,鐵芬尼鑲法,忽然找不著,不知丟了何處。」 「上次戴是什麼時候?」 「全沒戴過,也是由家母所贈,銀行搬地址故取出放家中,稍後不知所終。」 「身外物。」 「可不是,大家明白就好。」 「你沒想到兄弟也那麼狠毒吧?」 「以前一位同事說,她兄弟見到妻子如見閻王,鬼門關開一條線,才准他回家見父母。」 「為什麼?」 「怕他家的人教壞他,他非得每一個細胞都服從不可。」 香圃笑得流淚。 夏雨拍拍她肩膀,「要什麼,自己辦,好女不論嫁妝衣。」 第二天田豆知道此事,沒好氣,「你們都有慈母,兩三卡拉鑽戒贈予愛女。」 翌日,回到公司,田豆興奮迎上,「夏小姐,剛獲通知,我們已贏得G香氛公司東南亞宣傳合約。」 「啊。」 緊張工作多日,呈上意見書,以及拓展計劃,今日有了結果。 「不是說十二號才揭曉嗎?」 「他們提早一天知會,免我們焦慮。」 「這叫做體貼。」 「這是一個極之體面的客戶,接到他們合約,對我們小小規模宣傳公關策劃公司有莫大鼓勵,好好地做。」 「為什麼選我們?」 「主要因為夏雨保證,如果敝公司得到合約,便專注做該項工作,期間不接其它計劃,他們也參考過我們過往業績,有口皆碑。 「他們為這個新出品特地在本市辟一間小型臨時辦公室,那是指,兩組人一起努力。」 話未說完,已有人送上大篷白色香花以及香檳酒,接著,G公司代表親自現身祝賀,那是兩個英俊男子,說話帶濃厚法國口音,也許他們早已操控英語發音,但法國人總不願講外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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