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的女兒(32)_亦舒

三十二

　　警員看到她頭臉已哭得青腫，四肢有瘀傷，十分可憐。

　　「王小姐，王柯如與你聯絡，請即通知警方。」

　　他們禮貌告辭。

　　在門外，一個警員這樣說：「上司，那女孩彷佛知情不報。」

　　「嗯，派人跟住她，留意她去何處。」

　　另一名警員聽了一個電話，「不用了，上司。」

　　旅館主人報告警方，有租客在房內自縊死亡，疑是通緝犯。

　　警員黯然，兩個年輕生命，就此結束，他們當然不會公開發表意見，但從表情看出，即使破案也心情沉重。

　　身為妹妹的王荷幾經艱難，才把慘劇結局講完。

　　好幾次她哽咽至無聲。

　　她說：「那時我只覺悲憤，今日也是，我將永遠哀慟，心臟像是被人挖走一塊，我已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夏雨渾身關節發疼，真沒想到做聽眾也如此累。

　　她長歎一聲，而這個時候，天也亮了。

　　王荷累極倒沙發上盹著。

　　夏雨替她蓋上被子。

　　她留著便條：「廚房有粥，請自便，我已去上班。」像給男友留字，相當好笑。

　　回到辦公室，像是另一世界。

　　老闆發出通告，向同事報喜：「我與聖泰婚後飛往北美休假三個月，公司業務交予夏雨等人……」

　　「嘩，多麼灑脫。」

　　人事部說：「也太隱秘了，事前竟無人知悉端倪，此刻首要徵聘兩名新人。」

　　「登報招請勝過找熟人。」

　　「可否雙線進行？」

　　「要真正懂得寫中英文，尤其一手中文要簡單斯文扼要，叫應徵者當場寫三百字敘事文。」

　　「明白。」

　　接待處匆匆找夏雨，「夏小姐，程先生一早數次來電急找，請快覆他。」

　　夏雨只得覆電。

　　「夏小姐！」程鄉鬆口氣，「總算聽到你聲音。」

　　夏雨說：「對不起，發生一些事。」她把大姐結婚發表說一遍，「我有三個月時間考慮︵一︶升做老闆抑或︵二︶淪為遊民。」

　　「沒有當中路線？」

　　「不幸沒有選擇。」

　　「我們明天自夏威夷回來。」

　　「想念你。」

　　程鄉淚盈於睫，「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終於明白了。」

　　由他誠懇說來，十分動人，不覺肉麻。

　　他叮囑：「開著電話，別關上。」

　　中午休息，聖泰說：「這宗慘劇裡有一個催化劑，下落不明。」

　　夏雨說：「王柯忽然忍無可忍，精神崩潰。」

　　「我不是指王柯。」

　　「誰？」

　　「那個自監獄出來的釋囚。」

　　「啊那個人。」

　　「他叫什麼名字、多大年紀、長相如何，我們都不知道，警方亦無追究此人。」

　　夏雨忽然想起，「程鄉見過他。」

　　「千萬不要再在他面前提起，夏雨，故事聽到這裡，停止，我們有我們的生計，那是別家的子女，別家的事，聽過擱下算。」

　　夏雨只得點頭。

　　「我一走，你是大姐了，夏雨，要有尊輩樣子。」

　　「願意求教。」

　　「不要說同事是非，同事講你是非，你不要聽。」

　　「不幸聽見呢？」

　　「佯裝不知，心中惱怒，不要露出樣子。」

　　「嘩，內功。」

　　「還有，水清無魚，人清無徒，小心勿要計較。」

　　「是，是。」

　　「即不要解釋，也無謂呻怨。」

　　夏雨駭笑，「我回鄉放牛算了。」

　　「你會做得很好，我對你有信心。」

　　「為什麼我要背千古奇冤？」

　　大姐答：「因為那些微絲細眼的怨情，不會妨礙你成為一個更成功的人。」

　　夏雨抗議：「我沒說過希望成功。」

　　「失敗只有更慘，餘生喋喋不休訴苦，那不是你。」

　　她們兩人忽然大笑擁抱，惹得其它同事走近張望。

　　程鄉等不及了。

　　一下飛機，便到辦公室找女友，帶著三大盒精緻特製杯糕，小小白色糖霜面上有新郎新娘造型，可愛得不忍吃。

　　「怎麼會有時候趕做？」

　　「是子文神通廣大，還沒上飛機就預先訂購，迫著相熟店家做出來。」

　　「惡勢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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