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某家的女兒 | 上頁 下頁 |
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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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她站起,用黑色垃圾袋分別把幾件衣物裝好打上死結,預備分別扔進各個垃圾箱。 她煮熱白粥,盛一碟肉鬆與些少醬瓜,剛想問王柯可要吃一點,他已經裹著浴袍出來。 出乎王荷意料,他臉容鎮靜得多。 坐下喝一碗粥,低聲說:「替我買褲子外套與衛生衣。」 「店一開門就去。」 他握緊妹妹雙手,忽然說:「記得小時候,我淘氣惹惱父母你總是替我頂罪。」 「還說這個?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 「我羡慕獨生兒,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牽絲攀藤,連累別人。」 「哥,到底發生什麼事?」 王柯做杯咖啡,捧著杯身取暖,緩緩說:「是前日早上,銀行知會我,她忽然把我倆聯名戶口裡存款全部取出,做了一張本票,沒有抬頭,我起疑,這樣任何人拾到都可以兌現,現金給誰?為何不與我商量?」 王荷打一個冷顫,她實時明白,這叫夾帶私逃。 「我跟蹤她。」 昨晨,洪日租一部小房車,往郊區駛去。 王柯尾隨。 如果家人預言都是真的,他可會原諒她?手心不由自主冒汗。 紅燈停車,在倒後鏡看到自己面孔,泛著油,嘴角猙獰,這是他王柯嗎?他嚇一跳,平日人人說他憨厚,換句話說,有點蠢鈍,今日是怎麼了? 前面車子駛近監獄大問側停下。 王柯這時明白她來見的是什麼人。 她竟未能忘記這個人。 她打算如何?把她與另一人的勞苦積蓄全交予他,抑或,與他一起離去,永遠消失? 王柯氣炸肺,一口濁氣上湧,無法排解,他握緊拳頭,指節格格作響,不,聲音自牙齒摩擦發出,有節奏,大聲地搭搭搭。 他坐車裡靜候。 看到她下車抽煙,看樣子她也緊張,遠處看去,她沒有化妝,穿著舊運動衣褲,相當憔悴。 王柯驚訝,他真認識這個女子? 他轉動車匙,想把車駛走,離開是非之地,從頭開始,又是一條好漢。 他的手指剛想撥動車匙,偏偏這時監獄側門打開,一個人走出來。 她看到立刻扔掉香煙上前,兩人呆視一會,她過去主動擁抱。 他很明顯流淚,她也不住抹淚,嘴裡不住說些安慰言語,像煞一對情侶,她終於守到他出來,他們終於重逢。 但,王柯他呢?他怎麼辦?這些日子的心與血,全投了進去,他又該如何善後? 他總不能一直被蒙蔽著,永遠被動,作為他們的棋子,呼之即來,揮之則去。 他渾身發抖,雙手如秋日落葉般顫抖。 終於,他們兩人上車,一溜煙駛走。 王柯一直尾隨,郊區清早車子稀疏,照理應當發覺有人跟蹤,但是那兩人實在太過專注對方,根本無暇留意四周環境。 車子又駛回市區,在一個極之複雜的紅番區停好,他們找到小旅館落腳。 王柯丟下車跟上。 小旅館有個奇趣名字,叫「喜相逢」,好笑不好笑? 推開玻璃門,看到她正在登記付款。 王柯已站在身後,她還不發覺。 倒是那人醒覺,碰一下她手臂。 她抬頭,看到王柯,整個人呆住,就像小偷摸黑入室,忽然有人開亮燈,無所遁形。 她發呆,手腳未能動彈,倒是那人,輕輕說:「這位可是王先生?」 王柯這時才開口,聲音陰森:「是,我正是王柯,是這位洪小姐的未婚夫,我們的婚期已經訂下,是明年春季第一天,記得嗎,洪小姐。」 她急急說:「請讓我解釋。」 不知什麼地方來的力氣,王柯伸手大力給她一個耳光,「你還有話說!」 她蹬蹬退後,鼻孔嘴角出血,半邊臉實時腫起。 服務員擋住,「不要打人!」公寓最怕有人鬧事。 那男子扶起她,憤怒地問:「為什麼動手?」 王柯氣得頭臉脖子通紅,寡不敵眾,被推到門口,「走,走,否則報警!」 他飛奔下樓,上車回到寓所,他心神已亂,自覺無處可去。 門一開,傳出臭味,那是家居久未清潔的緣故:食物剩餘殘滓、煙、酒、廁所,叫他嗆鼻。 以前怎麼沒發覺? 他連忙推開窗戶,街外人聲車聲轟然入屋。 這是個什麼鬼地方! 怎麼會搬到該處住了年餘,天天混日子,睡到日上三竿,冷水淋淋頭就到夜總會當更,轉瞬又一日,天天與這女子廝混,別人都看得見的紕漏他卻無知無覺,還以為運交華蓋。 他是亮眼瞎子。 他找到黑色大垃圾袋,把所有雜物丟進扎實,足足十袋有餘,室內空氣略為流通,他又找到一罐殺蟲劑,到處噴一下。 太陽升起,有點刺眼,他捧著頭想一會,與房東通一個電話:「我這兩日就搬走,訂金代通知。」 房東訝異,「王先生可是置業?恭喜恭喜。」 他唯唯諾諾。 稍後把重要私人文件整理一下,放進背囊,他想回家,與爸媽妹妹在一起,吃飽就睡,睡醒閒話家常,或是找工作…… 他走到門口,剛打算開門離開是非之地,可惜,又一次就差那幾秒鐘,命運大神把他扯住,門外正好站著洪日。 「王柯,你聽我說。」 他推開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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