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的女兒(26)_亦舒

二十六

　　「下班時分我到你辦公室。」

　　五點多夏雨還走不開，她到接待處把王荷迎進。

　　「對不起，只能喝辦公室咖啡，公司置了部新過濾咖啡機器，還不錯。」

　　王荷氣色比前些時候好得多，她很客氣帶來糕點，夏雨拿到大堂與各人分享，大家歡呼。

　　「你們同事感情融洽。」

　　「真是天賜，我時時慶倖。」

　　夏雨請她坐好，靜靜看著她。

　　王荷略有猶疑，終於開門見山說：「夏小姐，我向你打聽一個人。」

　　夏雨一聽，立刻抗拒，這不是等於叫她在背後說人是非嗎，她馬上說：「我認識的人不多，也不擅交際，更不懂相人。」

　　「這個人，你一定知道。」

　　夏雨不出聲，滿心疑竇，真不該見王荷，如今說也難，不說也難。

　　夏雨決定不說。

　　她賠笑問：「不知是什麼人。」

　　「他叫郝風，是我現在的男朋友。」

　　夏雨一聽郝風這兩個字，身軀不由得震動一下，旁人一看就知她對這名字有強烈反應。

　　「我們在一起已有三個多月，進展得很快，無話不說，彼此交心，但是，但是──」

　　夏雨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兩個不相干的人是怎麼走在一起？

　　又夏雨與王荷這兩個人海中毫無牽涉的女子為何會與郝風拉扯？

　　「我想從你口中瞭解郝風多一點。」

　　夏雨清清喉嚨，「你找錯人了，我已經不認得這個人。」

　　「夏小姐，我知道你是他前任女友，他什麼都對我講清楚，他說至今仍然敬愛你。」

　　夏雨不置可否，「我還有工作要趕。」

　　「你不能說一兩句嗎？」

　　夏雨搖搖頭，「過去的事，說來作甚。」

　　「這事關係我的將來。」

　　「王小姐，你的將來，握你自己手中，我們每天都需作出聰明智慧選擇。」

　　王荷反而笑，「夏小姐你真守口如瓶，你曾是郝風女友一事，我自他口中知道，我告訴他，有一次你幫我家一個大忙，叫我明白什麼叫息事寧人，郝風說他也熟悉夏雨這個人。」

　　夏雨說：「時間到了。」

　　「下小雨，好大風，以前朋友常拿你倆名字開玩笑。」

　　夏雨微笑，「以前，你說得不錯，是以前。」

　　王荷站起來，「多謝你的時間，雖然你什麼也沒講，但是能夠與你見面，我亦高興，郝風說，與你分開，並無第三者，只是性格不合，他是享樂隨和主義，而夏小姐你卻認為人生要有目標有宗旨，他未能追隨。」

　　夏雨不出聲，送王荷到門口。

　　她故意碰跌同事桌子上一塊木方牌子，那牌子上正寫著「慎交男朋友」五字，但是王荷沒看到，她俯身拾起牌子，隨手放桌上。

　　她繼續說：「郝風條件上佳：英俊碩健，有家底，有學識，又瀟灑慷慨；我運轉了。」

　　夏雨還是不出聲。

　　「呵，夏小姐，關於我哥的事，你不是想知道王柯怎麼會走上絕路嗎？」

　　夏雨這時已不想知道事情結局。

　　她急急說：「下雨了，車路都擠。」

　　王荷終於離去，夏雨松一口氣，她至怕郝風會上來接王荷，若干男人，最喜歡把前後女友放同一場合，以示威風。

　　回到大堂，看到王荷帶來糕點，熟悉得不得了：紐約芝士蛋糕與雞粒餡餅；正是郝風最愛吃的點心。

　　夏雨她是否見死不救？不見得。

　　郝風不適合夏雨，但可能是王荷的德配。

　　夏雨只需擔心夏雨。

　　聖泰過來找傘，看到夏雨，「你怎麼面如土色？」

　　夏雨撫摸面孔。

　　「我陪你去散心喝一杯。」

　　兩人擠在酒館裡，雨氣加人氣，有股奇異的抑鬱感覺。

　　「換個地方吧。」

　　夏雨抱怨：「換來換去一樣擠迫，真想移民到加國那種一個鎮只住八戶人家的地方，其餘空間讓給小動物、飛鳥及繁花樹木。」

　　「你埋怨的，不是人擠吧。」

　　這時，侍應已過來招呼她們。

　　夏雨說：「百靈壇加大塊冰。」

　　酒來了，她當瓊漿玉液那樣大口喝下。

　　三杯下肚，喉嚨開了，精神鬆弛，她把剛才的事告訴聖泰。

　　「啊，呀，噫。」

　　「他們如何認識？」

　　「郝風打理投資公司，也許這王荷是他客戶。」

　　「無話不說呢，發展真迅速。」

　　「你後悔沒對男性坦率？亡羊補牢，對程先生交心好了。」

　　夏雨把程鄉傳來的片段給聖泰看，不少是後臺風光：跳舞女郎半裸靠在他身旁眉目傳情；周子文高聲說：「程鄉這雙鞋子不對，我的鑲寶石紅球鞋在什麼地方」，程鄉連忙自箱子內取出，「這裡」，一手推開裸女，「拜託」，有人大聲叫：「周先生，一分鐘」……兵慌馬亂。

　　十多秒鐘，把程鄉的助手生涯表露無遺。

　　聖泰看後不出聲，可見她與夏雨同感。

　　夏雨終於說：「該份工作做久了，程鄉不察覺那不是事業。」

　　「你如真喜歡他，就不必介意。」

　　「那種工作，一個較細心女孩就做得好。」

　　「你太要面子，思想勢利。」

　　「是，聖泰，我性格上缺點甚多。」

　　「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建築師、腦科醫生或是律政司。」

　　「但也不能一輩子替歌星找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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