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家的女兒(25)_亦舒

二十五

　　這時翩達不顧一切下車撲上抱住男友。

　　「咦，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做噩夢，彼得，我要即刻見到你。」

　　「噓，噓，不怕，我在這裡。」

　　「我們回家去可好？」

　　「馬路對面是你朋友？」

　　「她會照顧自己。」

　　夏雨看到翩達耍這場花槍，歎為觀止，只見他倆擁著對方腰身一起離去，翩達背著她還擺擺手。

　　夏雨氣結。

　　這時車邊有聲音：「一個人？可要去什麼地方喝一杯？」

　　夏雨一看，是健身室出來大塊頭，連忙關好車窗，歉意微笑，把車開走。

　　好好一個可以讀書寫字的晚上，被翩達糟蹋掉。

　　程鄉問：「可要我陪你？」

　　「大家明早都要上班。」

　　「啊是，子文叫我陪他到拉斯維加斯登臺。」

　　「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

　　「五年前的合約。」

　　「不能買回來嗎？」

　　「對方也知以他今日身價，是委屈一點，額外撥出五百巴仙獎金及私人飛機來回，我們覺得遵守合約是好事，一共兩場，很快回來，不過，他可能要到三藩市探親。」

　　「祝你一路順風。」

　　「你會惦念我否？」

　　「我現在已在想念你。」

　　程鄉渾身麻痹一下，「夏雨，你好似對我無意，卻又時時給我驚喜。」

　　「很對不起你，我並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但對你，十分要與你在一起，卻又不想佔有你。」

　　「那即是愛管愛，但愛得還是不夠，未足燃燒。」

　　程鄉真是絕頂聰明，夏雨微笑問：「你是燃燒派嗎？」

　　「當然不是，你呢？」

　　「我忘記關窗，呵，祝旅途愉快。」

　　夏雨怎麼還睡得著。

　　不過，郝風已不是她的煩惱。

　　第二早洗臉更衣，發覺套裝又小了一點，記住，是衣服變小，不是她發胖。

　　已經天天克扣著吃，三片青菜都可當一餐，衣服仍然一年比一年小。

　　沒有程鄉的日子，也這麼過去。

　　下班她去買新衣，熟悉的店員說：「記得夏小姐穿三十六號，抑或三十八？」

　　夏雨賭氣，「四十二。」

　　店員駭笑，「夏小姐這種玩笑開不得，三十歲以下至多只好穿三十八，否則要想辦法，我這裡有減肥功能表及藥丸名稱，夏小姐快快努力。」她一點也不客氣，拒絕取出四十號衣褲，情願不做生意。

　　夏雨笑得彎腰，「三十八。」

　　店員這才驚魂甫定，這間時裝店不入大號衣物，所謂中碼，不過是從前的小呎吋，還有女子穿零號呢，全市饑民，沒有太瘦或太有錢的人。

　　試穿，店員惋惜說：「身段仍然上佳，但畢竟有小腹了。」

　　「從前呢？」

　　「從前，全身沒有一點肉。」

　　「謝謝你。」夏雨啼笑皆非。

　　一買便是五套，星期一至五穿著，配半打白襯衫。

　　「我們還有最新兩色女裝牛津鞋，拿不動不要緊，喚人替你送去。」

　　寂寞的都會女子，日子就這樣過。

　　在電梯大堂翩達拉住夏雨，夏雨做一個見過鬼怕黑的表情。

　　「謝謝你，我倆訂婚了。」

　　夏雨忠告：「婚後，可別雇私家偵探。」

　　「不會，我會放下心。」

　　「愛一個人，終日忐忑，不必責怪自己。」

　　「你呢，你有人沒有？」

　　翩達似忘記男友袋裡那盒引起她疑心的火柴盒。

　　「如果有，還未找到。」

　　「別灰心，一定有。」

　　「我只是奇怪時間過得瘋快，轉瞬間已近三十。」

　　翩達的電話已經響起，她忙著聽男友有什麼吩咐。

　　這時，夏雨也有電話進來。

　　「夏小姐，我是王荷，還記得我否？」

　　啊，怎麼會是她，「請問有什麼事？」

　　「可以撥冗喝杯咖啡嗎？」

　　「這幾天工作比較忙。」實在不想再與這家人聯絡。

　　王荷不出聲，靜默中有點失落。

　　夏雨就是夏雨，她忘記潛意識覺得不妥的事不要做，心想，一個比她還小的女子，怕什麼呢。

　　她說：「我只有三十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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