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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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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好萊塢電影呢,」她冷笑,「為什麼要急急結婚。」 我無可奈何地說:「我腹中塊肉不能再等,總得找個人認了才是,你就包涵包涵吧。」她笑得噴酒,「為什麼挑我?」 「為什麼不挑你?」我反問,「你適齡,又想結婚,聰明伶俐開朗,又有學識,家底清白——為什麼不?」 「我吃飽了,你少胡鬧,走吧。」 八十年代的女性也尚有她們的矜持,可憐的女人們,我一生之中,見過無數的女人,只有玫瑰是勝利者。 「我送你回去。」 「啊,你買了新車。」 「是的,我的老車死了。」 她微笑。 她隨我上車,我駕駛術流利,一邊向她落嘴頭,「你看,你老公多好,有人管接管送,不必擠地車。嫁了我,你也不必朝九晚五地去受洋人氣,給不三不四的男人吊膀子,兩餐有著落,又少不了你四季衣裳,年年有新皮裘穿,在家養兒育女,不亦樂乎?」 她不響,默默看著車窗外的風景。 「女人不外是一朵花,總歸有謝落的一天,我看你也挺得差不多了,是不是?二十七八歲年紀,正是結婚的年齡,嫁了我,跟我回香港,包你在親友間吐氣揚眉。」 「我有什麼不好?我會愛護你照顧你,咱們都是成年人,婚姻不必有太多的幻想,咱們到巴黎度蜜月,以後一切都是新的開始——你想一想。」 小曼用手掩住了臉,過了一會兒,我看到她的眼淚自指縫間流出。 我溫和地說:「你到家了,不請我進內喝杯茶嗎?」我遞了手帕給她。 她靜靜抹幹眼淚,「我想早點睡。」 我說:「小曼,明天我來接你上班,八點半?」 她想一想,「八點正。」 我點點頭。 她進屋去了。 當夜我回到小姐姐那裡,找她商量大事。 她問我:「什麼事呢?」 「你保險箱裡有什麼像樣點的鑽戒?」我問她。 「你要鑽戒幹什麼?」她愕然。 我指著自己的鼻子說:「戴在這裡,流行著呢。」 小姐姐氣道:「你倒是恢復得快,一下子沒事了,調皮過以前。」 「小姐姐,生命總得繼續下去。」我攤開手。 「你要戒指幹嘛?還沒回答我。」 「送給我女朋友。」 「啊!」她先是一怔,然後明白過來,非常洋派兼戲劇化地擁抱我,把我挾得透不過氣。身子上那陣狄奧小姐的香味更是刺鼻而來,我忍受不住,猛地咳嗽起來。 「死相。」她罵我。 「我要訂婚了。」我說。 「跟誰?」 「一個女人。」 「很好,我情願忍受你這種腔調,勝過你先一陣子的神不守舍。」 「戒指呢?」我說。 「我手上這只好不好?」她伸出右手。 我看一看,「不要這種破銅爛鐵。告訴你,別小氣,將來還不是由羅德慶爵士歸還於你。」 「我抽屜裡倒是剛鑲好一隻方鑽……」她遲疑。 小姐姐終於把那只戒指交予我。 我還覺得滿意,就放在口袋,她心疼,叫我收好些,又嘟噥著說不知誰家女兒好福氣,一下子就混得上了青雲等等。 我說:「小姐姐,天下的福氣都叫你一人享了去不成。」 我回到房間,也不想什麼,心中其實沒有深切的悲哀。我的心已死,我的心已碎,但是不知恁地,我的眼淚汩汩而下,我哭出聲來,像一隻受傷的豬玀,呵呵嚎叫。 我怕她們聽見,用被蒙住了頭。 但我知道,從此以後,我不會再哭。 正如莊國棟所說,一切都是註定的,誰是誰非,不必多說。 至少在這整件事的過程中,我搭救了薛小曼。第二天一早,鬧鐘把我驚醒,我摸摸口袋中的戒指盒子,摸出門口去。 小曼坐在她公寓樓下吃三文治,見了我,乍驚還喜,神情複雜。 我自門口花圃采下一枝玫瑰花交予她手中,取出指環,套在她左手無名指上。 我說:「我們在倫敦結婚,回香港請喜酒,你今天到公司辭職吧。」大功告成。 她呆呆地看著我。 過了很久她說:「我以前是莊國棟的女朋友。」 我拍拍小曼肩膀:「如果你不是老莊的女友,也是其他人的女友,過去的事,誰關心呢?小曼,今天起,你是我的未婚妻。」 我接她上車,送她到公司,把車匙交在她手中,「你自己開車回家,當心點。」 她點點頭。 「別擔心,你會愛上我的。」我擠擠眼。 她拉住我的手,想說話又說不出口。 我安慰她:「我早在夏惠吃飯那夜,就看中了你,當時苦無機會。小曼,現在真是皆大歡喜。」 我向她招招手,踏上計程車。 其實不過因為她是最近最方便的一個,然則有什麼分別呢? 一切都是註定的。 我乘車到市區的大時裝店,叫女店員取出十號的衣裳,一挑就一大堆,都送給小曼。 我有大量的愛,我要將我的愛送予樂於接受的女人。我不想再在玫瑰身上錦上添花。 我簽出了支票,走出店鋪。這倒是一個晴朗的好日子,罕見的陽光照在我身上,我將雙手插在口袋裡,躑躅在街頭。 我失去的只是一顆心,旁人不會覺察到。我解嘲地想,總比失去一隻眼睛或一管鼻子好得多。 一個乞丐走來問我要錢,「先生,一杯咖啡。」 我說:「拿去買一瓶威士忌。」給他一張大額紙幣。 他震驚地站在那裡。 我不再守住自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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