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貓兒眼 | 上頁 下頁 |
十 |
|
那麼壯邪麼大塊頭,難怪邪惡女人一見之下就打突。 「結婚沒有?」我問。 他搔搔頭皮,「沒有,連女朋友都沒個正經的。」 「謝謝你的糖,謝謝你今日打救我。」 「你這個人!永遠像小公主似的,」他憐惜的說:「根本不會照顧自己,老給人欺侮。」 我一直笑,心裡有點酸澀,我真正學會照顧自己,是在結婚之後,離開了家,子超又不大理我,我才獨立得多。 「什麼小公主,」我笑,「我都七老八十了。」 「我們總得聚一聚,把子超也叫出來吧。」 「你知道他是誰?媽媽同你說過了?」我問。 「是,伯母很健談。」 我說:「其實子超心地很好,他只是不會說話……」無端端我護著子超。 約瑟拍著我肩膀,「得了,我都明白。」 我忍不住,眼睛就潤濕了。媽媽一定說子超的壞話。 他說:「剛開始轉變生活方式,當然有不習慣之處,婚姻第一年最難過。」 我沒精打采的說:「可是已經進入第二年了。」 「會習慣的,正如俗語說;若要人似你,除非兩個你,總要互相適應才是。」 我說:「你倒像個過來人似的。」 「推理而已。」他笑,「來, 回去吧,別出來太久,子超會掛心。」 他?我要衝口而出說句「他才不會」,可是忍住嘴,夫妻間好,不必獻寶給別人知道,不知也千萬不要在人前訴苦,天天晚上跟那個人睡覺,早上起來又說他的是非,太詭異了,我做不到。 有時候媽媽問我,我還不大想說呢。 果然,到家,子超仍然在聽音樂。 我忍不住問:「你怎麼不問我發生了什麼大事?」 「天天上下班,有什麼大事?」他說:「有大事當然由我處理。」 「我叫一個凶女人罵一頓。」我說:「女人窮凶極惡起來,簡直沒個譜。」 「善惡到頭終有報呀,自有人收拾她。橫行霸道的人有一日會遇到強中手,我是永遠不會替天行道的。」他笑眯眯的說。 「奇怪,子超,你怎麼可以這樣心平氣和的過一輩子?」 「修煉所得。」 我握著他的手,「傻子,你知道我愛你嗎?」 「當然,不然怎麼結的婚?」他理直氣壯。 我說:「今天晚上吃什麼?」 「做牛柳三文治吧。」他又埋頭看他的書。 我在廚房裡張羅的時候。他進來說 「呵對,公司要我出差。」 「什麼時候?」 「下星期一。」 「這麼急?」我很意外。 「說了有大半年,」他說:「我要去買只合尺寸的行李袋,可以帶得上飛機的那種。」 我傻氣的問:「我怎麼辦?」結婚以來第一次分別。 「可以回娘家住呀,」他很詫異,「跟朋友喝茶,做頭髮,美容……你們女人最好,消遣最多。」 我既好氣又好笑,想跟子超發嗲,那是沒有可能的事,他聽不懂。 「我替你收拾一下。」我說。 「不用,自己來。」他進房間。 說句老實話,他的確不需人服侍,所以他也不想我叫他服侍,各人自掃門前雪。 我很悵惘,人家說的甜甜蜜蜜,我根本沒有經歷過。 吃完三文治,我捧著杯茶跟他說瑣事 「你要打電話回來。」我叮囑。 「電話費很貴的,況且晚上有應酬,怎麼走得開撥長途電話?」他老實不客氣的拒絕我。 我佯作惱怒,「你不會牽記我嗎?」 「才去三四天罷了!」他怪叫。 我難道還為這種小事同他吵不成?只好閉嘴大吉。 真的,同他走的時候他還不是這樣的。 也許子超也在想,同芷君走的時候,她爽快得多,不是這樣婆婆媽媽的。 我啞然失笑,也許當初咱倆都表現得太好,所以婚後有些失望。 正如約瑟所說:往後會習慣的。 況且夫妻之間是一輩子的事,時時刻意經營地說些甜言蜜語來哄對方歡心,也未免太累。 雖然這樣的開導著自己,仍然不大開心,隨後悶悶的睡了。做夢已經生下個男孩子,一晃眼就長大,跟子超生得一模一樣,非常溺愛他,寶貝寶貝地哄護他,但這是個相當刁蠻的孩子,動不動蹬足大哭一輪,把我弄得不知如何是好,氣惱得哭。」 然後便醒來,面孔還是濕濡的。 「子超、子超,我做惡夢!」我大叫。 他人影都沒有。 「子超,」我跳下床走出去,他一定又在書房裡,「子超!」 「什麼事?」他嚇了一跳,「你別老這樣叫我好不好?我一整夜作亂夢——你叫我,我應得遲一點,就挨駡。」 我說:「別把自己形容得這麼可憐。」 「真的。」他瞪我一眼。 「我還想同你訴苦,說我做惡夢呢。」我索然無味。 「你還會有惡夢?你才專門製造別人的惡夢。」 我懊惱的說:「卞子超,我希望你一出差就十年不要回來。」 他哈哈大笑。 扼死他。我心想。 上班覺得無聊,約了約瑟吃午飯,雖沒有訴苦,面孔如鍋底般□。 約瑟是知道我脾氣的,一見就笑。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