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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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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把子超約出來吃頓飯?」 「他要到紐約出差去,沒空。」 「他也真是個忙人,」約瑟笑,「你多體諒他。」 「為什麼老不高興?你小孩脾氣重,一點點小事就滿懷不樂。」 「我才沒有呢。」我說:「我在想,幾時替你介紹個女朋友。」 「奇怪,怎麼那麼多人要替我介紹女孩子?」 「很多嗎?」我羡慕的說:「做男人就是這點好。」 「不一定有看得中的人。」他笑。 「像我,根本沒有什麼選擇餘地。」我說。 「聽說追你的人是極多的。」約瑟說。 「可是別人卻打不動我的心,我獨獨喜歡子超。我心不由己。最佩服那些可以客觀地衡量甲君乙君及丙君有些什麼好處的理智型女性,她們是一定能夠選到所要的丈夫的。」 約瑟聽得笑起來。 我長長的嘆息。 「你知道嗎?新婚生活的壓力是很大的,很多人以為精神壓力多數來自不幸的轉變,這是錯的,無論什麼轉變都會引起壓力,因為人是習慣的奴隸。發一筆橫財也能添增煩惱。」 我說: 「子超從來不會這樣開導我。」 「可是他在你身邊,那已經足夠。」 「他就快要出差去。」 「幾天而已。」 我又歎口氣,我是希望他呵護我。約瑟又笑。 「又笑。」我拍他一下。 媽媽叫我在娘家住,我真的去了。 反正子超不打算給我電話。 幸虧有娘家。我所知道有很多女朋友並沒有娘家。不是母女不和,就是娘親已經去世,無從歸起,生死都只好一個人孤零零的。 我是幸福得多。 三天來母親特地做了我喜歡的菜,每天除了上下班不用擔心別的事,就算來回公司,也還有司機接送,我忽然又變回約瑟口中的小公主。 自從結婚後,我已變成地鐵階級,沒想到回娘家來之後,身份又矜貴起來。 媽媽嘀咕說:「那時候我是勸你再想想清楚,那麼多女強人都還沒嫁,三十多歲還不知道多風騷,你何必急?」 我並不是事業型女性。 「可是現在你還不是天天上班,當心越升越高,脫不了身。」 我笑,「做事當然望升級。」 「你明明不等錢用,又不是事業女性,偏偏日日那麼辛苦,起早落夜的在那種地方受氣,你說:多划不來。」 「沒法啦,」我陪笑臉,「坐在家中也很悶的啦。」 「什麼悶?媽媽不知多麼想你陪,養女兒到這麼大,嫁人,就成為別人的丫頭使女,真是,媽媽發薪水給你,每年加百分之十,三年升一級,你替媽媽打工。」 我說:「媽媽真會說笑,女兒嫁出去只好遠離媽媽,這是必然現象,將來有了孩子,才交回給媽媽。」 媽媽眉開眼笑,「真的?」 「真的,外孫長得像外婆的,多的是。」我哄她。 「什麼時候生?不要擔心經濟問題,阿好阿晶都可以過去幫你的忙。」 我就是怕這點——怕媽媽干政,媽媽的權力若果伸展到我們的小家庭來,我們就永無寧日。 一般人只知道星媽厲害,其實星媽不過出名而已,實質上每個母親都有她的一手,一定要左右兒女(特別是女兒)的生活,實現她的權利欲。 我說:「我們有分寸,你放心。」 「一結婚後,什後都自作主,把媽媽推得八丈遠。」她酸溜溜的說。 我為保護子超而得罪母親——可惜子超一點也不知道,他就是這麼胡塗的一個人。 我為他,可是吃過一點苦的,不知□地,他從來不感激我,從來不過問,從來沒留意我的苦心。 住到第四天,我同爸媽說要回自己家。 媽媽說:「我不阻止你,我盼也盼你們夫妻恩愛,可是你瘦了那麼多——」 我還是要回夫家的,娘家再富裕,在娘家住一輩子的女人無論如何不是幸福的女人。 但是第二日在辦公室,子超的電話已經來了。 我很意外,「你在哪裡?」 「在家,你昨夜,在哪裡?」 「你已經回來了?」 「昨天回來的。」 「我在媽媽家,幹麼不找我?」 「找你?我在紐約一連三天打電話回來,你都不在家。」 「可是你知道媽媽家的號碼。」我急道。 「我也猜想你是回了娘家,費事再打。」 「你這個人!」我笑。 「今天下班見吧。」 我說好。 這個傻小子,我是多麼想聽到他的聲音,早知不回娘家也罷。 子超是不會明白的。 那天下班,匆匆趕回家,他又在聽音樂。 我很放心,同他說:「有空約瑟想同你見個面。」 「約瑟,是你那好朋友嗎?」他除下耳機。 「是的,」我說,「他很想見你。」 「你同他約吧。」他又戴回耳機。 我好笑,「多日不見,你也不想多與我說幾句話?」 他已經沒有對我加以注意,雙手在空中揮舞,作其指揮音樂狀,不用猜也知道,他在聽沙拉昔蒂的吉卜賽歌。 我要找約瑟的時候,母親阻止我。 「為什麼?」我問。 「外頭傳得那麼厲害,你沒聽到?」 「傳什麼?」我睜大雙眼。」 「三姨婆四姑姐還有六嫂她們全聽說過了,紛紛過來轉告我,我正生氣呢。」 「氣什麼?說呀,媽媽。」我催她,「別賣關子。」 「說你的婚姻出了毛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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