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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張可立呆半晌,輕輕推餘芒肩膀,「醒醒,醒醒。」

  餘芒這才慢慢睜開雙眼,回到現實世界來。

  她對夢境有記憶,輕輕地說:「原來思慧早已解開心鎖。」

  張可立且不管餘芒怎麼會知道,已經點頭說:「是,她心靈早已康復,罹病的只是身體。」

  餘芒搖下車窗,伸出頭去吸口新鮮冷空氣。

  然後轉過來,問張君:由什麼導致昏迷?

  「醫生說可能是急時間戒除麻醉劑,引起心臟麻痹,繼而腦部缺氧。」

  啊,女主角並沒有掉進泳池裡,細節又要改。

  餘芒輕輕地說:「要是我告訴你,思慧的經歷時常入我的夢來,你相不相信?」

  張君微笑,「我也時常夢見思慧,假使你們是好朋友,日有所思,夜即有夢。」

  餘芒答:「但是我認識思慧,是在她昏迷之後。」

  張可立是科學家,他想一想說:「幹文藝創作的人,聯想力難免豐富點。」

  輪到餘芒微笑,「是,真不能怪我們。」

  張可立重新發動車子引擎,「我有種感覺,思慧同你會成為好朋友。」

  「會嗎,我們有相同之處?」

  「有,你們兩人都愛好藝術,熱情、敏感、相當的固執。」

  余芒仰高頭笑起來。

  張可立在心中加一句:小動作異常相似。

  餘芒說:「多希望思慧能夠痊癒。」

  張可立用堅毅的語氣答:「她會蘇醒。」

  有這樣的一個人在等,思慧不醒太過可惜。

  在門口餘芒與他交換了通訊號碼。

  張君把車駛走,餘芒袋中的手提電話響起來。

  「我一直等了三個鐘頭。」于世保的聲音。

  餘芒轉過頭去,看見世保坐在一輛小轎車裡握著汽車電話。

  餘芒笑著走過去,「那為什麼不早些撥電話?」

  此言一出,才歎聲錯矣,等是追求術中最重要一環,盛行百年不衰,一早已經有人風露立了中宵,借此感動佳人,對方心腸一軟,容易說話。

  餘芒識穿他伎倆,便毫不動容,笑問:「你沒有更好的事要做?」

  世保悻悻地說:「我有重要消息,阿姨回來了。」

  余芒早已見過文太太。

  世保下車來,「你不認識我姨父吧,思慧的父親明天到。」

  啊,這才是新聞。

  「姨丈與阿姨已經二十年沒見面,我都不曉得怎麼樣安排,所以特地來同你商量,不曉得你這麼忙。」有點諷刺。

  余芒莞爾,導演當然不是閒職。

  他們這一票人,自己不做工,終日遊蕩,朋友忙,他們也不耐煩,非我族類,餘芒可以肯定。

  世保接著說:「像你這種身負盛名的女孩子,交朋友要小心,不少人想利用你。」

  這樣言重,餘芒不得不安慰他:「放心,導演不比女明星,幕後人物,鋒頭有限。」

  他們身後有人咳嗽一聲。

  許仲開到了。

  世保揮一揮手,「我們一起上樓商量大事。」可見是他約仲開前來。

  他們倆終於言和,余芒十分高興。

  仲開告訴餘芒:姨丈這次回來,據說是因為收了一封感人長信。

  世保看看餘芒,「我們猜想你是發信人。」

  餘芒搖搖頭,「不是我。」

  「那麼是誰,誰統知文家的事,誰又與思慧熟稔,誰有此動人文筆?」

  有感情即有誠意,有誠意即能感人,餘芒猜到信是誰寫的:張可立。

  餘芒問:「信裡說些什麼?」

  「能夠把姨丈拉回來,文字一定十分有力,我們不知詳情,但可以猜想。」

  仲開說:「姨丈也應該回來看看思慧。」

  門鈴響起來,餘芒放下他倆去開門,原來是副導演小張送定型照來。

  余芒同小張說兩句,小張趕去辦事,餘芒順手把照片放在書桌上。

  仲開講下去,「怎麼安排他們見面呢,早已不是一家人。」

  世保好奇問餘芒:「照片可否給我看看?」

  仲開皺起眉頭不以為然,「世保,專注點。」

  那邊廂于世保早已取過整疊照片觀賞,一看到女主角部分,臉色突變,「多麼像思慧。」他低嚷。

  仲開不加理睬,人人都像思慧,那還了得。

  「餘芒,快告訴我這是誰。」

  餘芒笑笑,「這是我下部戲女主角,當今最炙手可燙的紅花旦。」

  「簡直是思慧影子。」

  許仲開忍不住,接過相片看一眼,只覺型似神不似,世保大抵是不會變的了,一見漂亮女孩再也不肯放過,來不及想結交。

  果然,他向餘芒提出要求:導演,幾時開戲?我來捧場。

  「歡迎歡迎」是餘芒的答案。

  她向仲開看一眼,仲開會心微笑。

  從此以後,大蓬花大盒糖恐怕要易主。

  世保見他倆眉來眼去,不服氣悻悻道:「余芒永遠是我的好朋友。」過來搭住她的肩膀。

  餘芒笑說:「一定一定。」

  「喂,」世保賊喊捉賊,「我們還有正經事商量。」

  餘芒想一想,「我雖與文伯母新近認識,她卻待我親厚,不如由我來說。」

  仲開感激,「可能是個苦差。」

  她且沒有恢復本姓,人前一直用文太太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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