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迷迭香 | 上頁 下頁 |
三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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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立說:「當然,你們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 他的眼光比許仲開與于世保又略有不同。 文思慧的異性朋友,各有各的優點,羨煞旁人。 餘芒忍不住問:「你怎麼會認識文思慧?」 不冒昧開口的話,恐怕永遠猜不到謎底。 張可立並不介意,他答:「我的正職在工學院,課餘,擔任義務社工。」 餘芒立即明白了。 他負責輔導文思慧,這個案卻成為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一章。 「但是,你認識世真在先。」 「思慧被派出所拘留,由于世真偕我同往保釋,我們抵達警察局,她已經被律師接出去。」 她坐在敞篷車裡,叫她,她轉過頭來。 她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他卻一直沒有忘記她的眼睛。 「思慧那次犯什麼事?」 「醉酒鬧事,把一個陌生男人幾乎打瞎。」 奇怪,那人竟然沒還手。 張可立看著餘芒,「思慧也被人打斷過肋骨。」 餘芒忍無可忍,「好玩嗎?」 「相信不。」 餘芒深覺詫異,很明顯張可立性格完全屬於光明面,怎麼愛上沉淪靡爛的文思慧,真是不可思議。 這個時候,張可立輕輕地說:「該你上去看她了。」 餘芒點點頭。 病房氣氛祥和,她一進內就說:「思慧,餘芒來看你,幾時掙脫這些管子同我說說笑笑?」一邊脫下外套搭椅子上。 又往衛生間洗乾淨雙手出來握住思慧的手,「迷迭香這個名字比較適合你,此刻外國人只叫我『芒』,難不難聽?像忙忙忙。」 這才抬起頭來,發現思慧嘴角笑意仿佛增濃。 餘芒趨過臉去,「思慧,你笑了?」 這個時候,她聽到輕輕一聲咳嗽。 餘芒抬起頭來,她一直以為坐在角落的是看護,不加以注意,但此刻站起來的竟是文太太。 「伯母,」余芒意外到極點,「你不是走了嗎?」 文太太清清喉嚨,「走了可以回來。」 餘芒忍不住用另外一隻手握住文太太的手,「思慧一定很高興。」 話還沒有說完,文太太身體忽然震動一下,臉上露出驚異神色。 「怎麼了?」餘芒問。 「思慧,」文太太驚惶失措,「我聽到思慧說,她很喜悅。」 餘芒這才發覺她左右兩手同時握著她們母女的手,她的身體像是一具三用插頭,把她們倆的電源接通。 餘芒追問:「你感覺得到思慧十分高興?」 文太太驚駭地點頭。 「叫她醒來。」 文太太顫聲說:「思慧,請蘇醒。」 過一會兒,沒有動靜,餘芒又問:「感覺到什麼嗎?」 文太太歎口氣,頹然搖頭,「完全是我思念她過度,幻由心生。」 余芒溫和地說:「你是思慧母親,有奇異感應,也不稀奇。」 文太太苦笑,「人家說,知女者莫若母,我卻不認識思慧。」 「從今天開始,也還恰恰好。」 「不遲嗎?」 「遲好過永不。」 「謝謝你餘芒。」 餘芒說:「你不是已經回到她身邊嗎?思慧一直渴望有這樣一天,她的願望其實最簡單不過。」 到這個時候,餘芒才輕輕放下她們母女的手。 「餘芒,你累了。」 噯,剛才還是好好的,刹那間疲倦不堪。 文太太說:「你且先回去休息。」 「你呢伯母?」 「我這次回來,再也沒有別的事做,專程為看思慧,有的是時間。」 這時看護推門進來。 余芒見文太太有人作伴,便告辭離去。 走到大堂,她忍不住走到飲品銷售機器前買杯咖啡喝,真的累得雙腳都抬不起來,仿佛同誰狠狠打了一架似的。 餘芒真沒想到才做三分鐘導電體會這樣消耗精力。 喝完咖啡之後餘芒照例喃喃抱怨:味道像洗碗水。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請讓我送你一程。」 是張可立君,真是善心人。 餘芒上了他的車,強制著自己不倒下來,眼皮卻越來越重,雙目澀得張不開來。 不知恁地,她竟在陌生人車上睡著。 腦海中出現二幅幅圖畫,像電視錄像機上快速搜畫,終於在某處停下,她做起夢來。 這也並不是餘芒的記憶,余芒的思維最最簡單,用兩個字便可交代,便是電影、電影、電影。 夢中她感染一種奇特的快樂喜悅,餘芒脫口說出夢吃:可立,我打算重新生活。 張可立大吃一驚,把車子駛入避車灣停下。 只見余芒滿臉笑容,睡得好不香甜。 張可立怔怔地看著她的臉,一個陌生女子怎麼知道思慧生前對他說過的話? 這個時候,餘芒又說:「多年來只會把失望失意推卸在父母身上,太過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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