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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她不是不喜歡他,這樣英俊的派頭男士,同他亮相,罩得住,有面子,但是餘芒負擔不起。

  方僑生醫生語錄之一:男人分兩種,一種壞,另外一種要貼身服侍,世上沒有好男人這口事。

  兩種都叫餘芒吃不消。

  不過看得這樣透徹的方醫生此刻自身難保。

  餘芒動身到工程學院去,她想知得更多。

  學院背山面海,風景瑰麗。

  不消多久,餘芒便找到那道欄杆。

  她獨自倚欄抬起頭問:「思慧,現在又怎麼樣?」

  然後靜靜等待這特殊的心靈感應為她帶來下文,現在,知道得最多的人不是故事裡任何一個角色,而是餘芒。

  半晌不見回音,她轉過身子,小徑另一邊是幢五層樓高的建築物,每一戶都擁有寬大露臺,一看就知道是高級職員宿舍。

  餘芒信步走過去。

  一隻皮球滾過來。

  餘芒順手拾起,球的主人是一個五六歲小男孩。

  孩子抬起頭,「阿姨請把球還我。」

  餘芒笑笑把球交出。

  小男孩問:「阿姨你也來畫畫?」

  餘芒立刻聽出苗頭來,不動聲色,點點頭,成年人是好的多。

  「你也認識張叔叔?」

  餘芒只是笑,她已經知道,這個重要的角色姓張。

  小男孩奔遠,餘芒緩緩走近宿舍,見雜工淋花,因問:「張先生住哪一間?」

  雜工以為她是女生之一,笑問:「老張還是小張?」

  「年輕的張先生。」

  「張教授住三樓甲座,今天下午沒課,出去了。」

  餘芒道謝。

  她趕下一班火車回到市區。

  余芒是導演,擅于安排情節,這位工程學院的張教授,究竟在什麼時間在文思慧的生命中出現?

  他是思慧的一個秘密。

  文太太、許仲開、于世保,均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

  唯一的線索自世真而來。

  假設世真比思慧認識他在先,然後介紹他給思慧,然後他眼中只剩思慧,至此思慧也不再看得到別人。

  感情在哪個階段發生?

  彼時仲開與世保已雙雙放棄思慧,也不關心她淪落到什麼地步,思慧的身邊只有他,是他照顧她,最後由他把思慧送人醫院。

  他姓張。

  思慧遇見他的時候,好比一朵花開到茶蔴,仍然蒙他不棄。

  難怪世真要不服氣。

  餘芒知道有一個地方可以找到他。

  抵達療養院的時候,天色已暗,餘芒坐在長凳上,她有種感覺,人家也在找她。

  太陽一下山就有點寒意,餘芒扯一扯大衣領襟。

  「余小姐。」

  餘芒笑著轉過頭去,他來了。

  「我叫張可立。」

  餘芒馬上與他握手,「張先生,你好。」總算把這個重要的環節給扣上了。

  他的手強壯有力;餘芒細細打量他,張可立是個與許仲開于世保完全不同的人物,衣著隨和,有兩道豪邁的濃眉、堅毅的眼神,渾身上下,不見一絲驕矜,十分可親。

  在姿勢上觀察,余芒斷定張可立是一個靠雙手打天下的人,她繼而驕傲地想:同我一樣。

  「余小姐,」是他先開口,「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餘芒仰起頭笑,有沒有這樣厲害,國人真是誇張。

  「請坐。」她拍拍身邊空位。

  張可立坐下,身為教授,一點架子也無,只穿著粗布褲白球鞋。

  他說:「你是唯一注意到我存在的人。」

  餘芒不由得在心中批評一句:仲開與世保,以致文太太,都太過自我中心,撥不出一點點時間與精神給旁人。

  餘芒微笑,「看護也知道你。」

  張可立籲出一口氣。

  「思慧今天怎麼樣?」

  「還在休息。」語氣並不悲觀。

  餘芒看著他側臉一會兒,輕輕問:「你相信有一天她會醒來?」

  張可立點點頭,「她一定會蘇醒。」

  餘芒很佩服他的信心,原來他一直在等。

  張可立問:「一定已經有人告訴你,你若干習慣神情,同思慧十分相似。」

  餘芒點點頭,指指大衣,「思慧也喜歡這種玫瑰紅。」

  剛才他走出來,看到她的背影,也是一怔,太熟悉的顏色了。

  他第一次見到思慧的時候,她坐在一輛敞篷車的後座,背著他伏在車門上看風景,也穿著玫瑰紅,叫她,她轉過頭來,原以為會看到一張慣壞了的刁鑽、傲慢、驕矜的臉,但不。

  文思慧的面孔細小精緻,非常蒼白、厭倦,眼神徬徨、矛盾、散漫,鬱鬱寡歡,朝他看一看,不感興趣,隨即別轉臉去。

  這是他們第一次會面。

  她對他沒有印象。

  他們的介紹人是于世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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