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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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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芒知道不能再在他人私家路上無故繼續逗留,故此登上計程車,駛下小路,未料迎面而來竟然是位熟人。 于世保也一眼就看見餘芒,他自跑車探出頭來,「真是巧合,你也來探朋友?」 余芒完全答不上來,只強烈有預感,覺得一步近似一步,快要知道更多。 「下車,我載你。」于世保朝她招手。 余芒聽他的話付車資給計程車。 于世保停好車說:「我的表姨住三號。」 三號。 一條無形的線已把最近發生的奇事串在一起。 于世保笑問:「你找誰?」 「請問三號人家姓什麼?」 「姓文。」 文。 餘芒想起來了,第一次遇見許仲開的時候,他認錯人,已經告訴過她另外有位迷迭香姓文。 事情漸漸明朗,許君與於君爭奪的女子,名字已經揭露,她叫露斯馬利文,住在香島道三號,剛才那位美婦如果是文太太,那麼,文小姐必定是位美女。 可是,餘芒就是弄不清楚,整件事同她有什麼關係,她怎麼會對一個陌生女子的世界似曾相識,無限依依,繼而邂逅她的兩位異性朋友。 余芒搔搔頭皮,她可能不是神經衰弱,可是,又怎麼解釋這種現象? 餘芒終於問:「文小姐叫什麼名字?」 于世保一怔,「你認識思慧?」 餘芒搖搖頭。 于世保鬆口氣,「又是許仲開告訴你的吧?」 「仲開不是那樣的人,仲開從來不說別人是非。」 于世保氣結,「許仲開永遠是忠字牌,每個人的心都朝著他。」 她叫文思慧,餘芒有渴望見她的衝動。 但當時她只笑笑,「你儘管去探訪她,我先到巴黎路喝咖啡。」 「我陪你。」 「你不是約了人嗎?」餘芒訝異問。 「既然碰到你,再也不會讓你走。」 說得這樣嚴重,餘芒倒有點手足無措,她在男女關係上經驗危殆地不足,故此一向不敢大膽起用愛情題材,偏偏在現實生活上,又大大遭到考驗。 「來,跟我來,我們一起向文伯母打個招呼,然後到巴黎路去坐。」 餘芒忍不住打趣他,「新舊女伴都碰到一塊,倒是不怕我們對你反感。」 于世保轉過頭來,意外得睜大雙眼,「你並不知道思慧的事。」 餘芒的確不明所以。 于世保沉默一會兒再說:「不知道更好。」 余芒不忍探秘,英國受教育的她沾染了英國人特別尊重他人私隱的習氣。 「來,我介紹我表姨給你認識,你會喜歡她,她也會欣賞你。」 餘芒有點被催眠那樣尾隨于世保到三號按鈴。 大門一打開,于世保便過去吻那美婦人的臉頰。 那位正是文太太,再度見到餘芒不禁笑道:「余小姐原來是在等世保。」 「你們見過?」于世保又有意外。 文太太說:「余小姐鼎鼎大名,人人皆識。」 餘芒正待客套兩句,卻聽得于世保深有含意他說:「那,余小姐莫白擔了虛名兒才好。」 此言一出,餘芒倒對于世保刮目相看,此人確實聰敏過人。 他們不避外人,就談起家事來。 文太太說:「下個月我決定走了,再留下來也沒意思。」臉上有淡淡愁意。 于世保居然默默無言。 文大太又輕輕地說:「我與思慧,一直並不相愛。」 于世保握著雙手垂著頭,仍然噤聲。 文太太振作起來,「你同余小姐去玩吧,別掛念我。」 「阿姨,」世保忽然笑說,「你看餘芒有沒有一點像思慧。」 文太太也笑,「怎麼會,思慧哪裡有餘小姐的聰明才智,我看過余小姐拍的電影,優秀無比。」 于世保憐借地注視餘芒,「阿姨你不曉得做導演的人有多刁鑽。」 餘芒苦不能插嘴,只得乾瞪眼。 「我上去把東西給你。」 文太太上樓去了。 餘芒打量屋內陳設,只覺一草一木,無不熟悉,好像是她上一套戲的主要佈景,日日夜夜拍攝了幾百個鏡頭,無論自哪一個角度拍出去,都不會出錯,這間小洋房也一樣,蒙著她雙眼都可以指出書房在走廊盡頭,所有窗戶都朝南,臺階上瓷磚是新鋪…… 然後,她的目光接觸到走廊牆壁上的幾幅速寫畫,餘芒呆住。 畫上右下角簽名字體纖纖地往右斜:露斯馬利。 餘芒耳畔嗡地一聲,這明明是她的手跡,怎麼會跑到文家來? 再看仔細畫家署的日期,作品完成期在兩年前。 原來是余芒抄襲文思慧,不是文思慧抄襲餘芒。 真是跳落黃河洗不清。 難怪許仲開會說她們兩人風格相似。 餘芒猛然抬起頭來,發覺于世保的臉近在咫尺,她不禁輕輕顫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于世保答案很合理,「不管是怎麼一回事,這次我決不會敗在許仲開手上。」說得很堅決,像是對自己的誓言。 餘芒有一陣暈眩,適逢這時文太太自樓上下來,世保在她手中接過一隻小小盒子。 余芒借此機會松一口氣。 文太太凝視余芒,想把她看個究竟,但終於沒有發表意見,她把兩個年輕人送到門口。 文思慧的屋子,文思慧的男友,文思慧的畫,此時此刻,都似與餘芒共享,餘芒胡塗得不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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