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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忽然三叔說:「她從來沒有過過好日子,不過,千歲你一直在她身邊。」

  這時有人敲門,女傭去開了門。

  三叔看到那個熟悉身形,雷亟般呆住。

  「是你。」

  來人是王叔,千歲大表訝異,「你倆一早認識?」

  三叔搶在千歲面前,「你來幹什麼?」

  「千歲母親已經不在,我來帶千歲走。」

  什麼?

  只聽得三叔說:「不行!你別碰千歲。」

  「他此刻不大不小,不上不下,耽誤一生,不如跟我走,闖一闖世界。」

  千歲忍不住提高聲音,「喂喂喂,你們在說什麼,王叔,你到底是什麼人?」

  三叔轉過頭來,「你不知他是誰?」

  千歲心裡好大一個疙瘩。

  他走近一步,「你說你也姓王,你是誰?」他瞪著王叔。

  「千歲,跟我走。」

  「你是什麼人,你可是家父生前的朋友?」

  三叔忽然發出老鴉叫般笑聲,「千歲,來見過你的好父親。」

  千歲一聽,退後兩步,睜大雙眼,雙手掩住胸口,像是想保護自身。

  三叔說什麼?

  千歲耳畔嗡嗡聲,眼前金星亂冒,可是,經三叔這樣一講,七巧板歸了位,拼出一幅圖畫,過去殘缺不齊的景象,今日都得到答案。

  ——家裡從來沒有父親照片,大伯三叔對他絕口不提,母親並無再婚,含辛茹苦把他帶大……

  千歲坐在椅子裡喘氣,他忽然聽見自己的聲音問:「這些日子,你在什麼地方?」

  被頑皮同學推倒在地,他想:我沒有父親,沒人替我出氣,看到大伯為金源籌備婚禮,他又想,我沒有父親,沒有主婚人,三嬸緊緊跟貼三叔,呵他沒有父親,寡母孑然一人。

  三叔又嘶笑起來,「他在哪裡?說呀,告訴千歲,你在紐約萊加斯監獄服刑。」

  「是,」王叔很鎮定,「我在牢獄裡。」

  千歲用手遮住臉,很小的時候,他也會這樣做,希望放下手之後,可怕的景象會跟著消失。

  三叔收斂笑容,「你因何入獄,告訴千歲,你運毒販毒,兩罪俱發。」

  千歲慶倖母親已經聽不到他們爭吵。

  「你憑什麼帶走千歲,你對他有什麼好影響。」

  王叔抬起頭來,雙眼發出精光,他緩緩說:「當初我們兩人同時認識傅碧暉,你駕公路車,我開計程車,我倆一般高大,但是她沒看中你,她選了我,你一直忿忿不平。」

  千歲張大嘴,看著三叔,又看向生父。

  呵,他的粗眉大眼,有著王叔太多影子。

  「我厭倦了這種勞工生涯,到紐約另尋出路,設法讓他們母子過些好日子……」他的聲音低下去。

  「現在你又出現了,要讓千歲過些好日子。」三叔譏諷。

  「是。」

  「千歲,別讓這個人荼毒你。」

  「太遲了,千歲已經加入我組織。」

  三叔大吃一驚,抓住千歲手臂不放。

  「同我一樣,千歲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

  三叔驚怖,「你們已經見過面?」

  「他為我服務,已有多月。」

  千歲默認。

  三叔咚一聲坐倒地上。

  「千歲,跟我走,你母親已經辭世,你了無牽掛,何必還窩囊地耽在這個地方。」

  三叔卻喊:「千歲,回頭是岸。」

  「我不會害我親生子,千歲,蘇智在等你。」

  千歲舉高雙手,他倦得抬不起眼皮,累得像是拖著貨車走了十哩路。

  「求求你們,我想靜一靜。」

  三叔無奈,他又輸了一仗,他永遠不是這個兄弟的對手。

  「千歲,運用你的良知。」

  他打開門,靜靜離去。

  王叔卻說:「我叫蘇智來陪你。」

  千歲不出聲。

  「我已買好飛機票,你與蘇智暫往巴西落腳,等候我的安排。」

  他也輕輕走出寓所。

  千歲只覺頭昏腦脹,他取出啤酒開瓶大口喝,雙手不住顫抖。

  他輕輕嗚咽:「媽媽。」

  她是他的支柱,她在世的時候,為他擋卻多少風雨。

  他蜷縮在床裡醉酒昏睡。

  醒來的時候天色已暗,房裡有人。

  「千歲。」有人趨近,朝他臉頰呼氣。

  是聰明伶俐討人歡喜的蘇智,千歲這時明白,她也是王叔安排為他作伴的人。

  她輕輕問:「為什麼酒氣那麼臭惡?」

  千歲頭痛欲裂。

  她嘻嘻笑,「因為人體是臭皮囊吧。」

  她扶他起來,給他喝清香的藥茶。

  蘇智開亮一盞小小檯燈。

  千歲看著她,「你一直知道王叔是誰?」

  「當局者迷,你們父子長得一模一樣,你不知我知,我不知你不知,我以為你心中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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