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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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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連一個女孩子都比不上。 當天晚上,腹痛得無以復加,我一個人躺床上怪叫,求上帝早日接我回家,免得多受折磨。 任何止痛藥都不生效,我落街,叫一部計程車,趕到急症室去。 因是私家醫院,招呼甚佳,當值醫生問許多問題,我忍痛回答他,面孔上所有可以皺的地方都皺起來,痛真是最可怕的感覺。我似一隻蝦米般躺在病床上呻吟。 醫生同我說:「陳先生,你要住院。」 「幹麼?是胃潰瘍?」 「不,我們要詳細檢查。」 「我已經詳細檢查過。」 醫生的聲音嚴厲起來,「陳先生,健康要緊。」 我是個文人,手停口停,荷包也要緊。 但我還是留了下來。 如果我不是如此失意,這種事就不會發生。牛年無異是我的年,有得做,沒得吃,黑過墨斗。 我照了十多張愛克斯光片。 主診醫生問我:「你痛了多久?」 「幾個月。」 「幾個月都不看醫生?」 「怎麼沒有,鼎鼎大名的賽扁鵲說我是神經痛。」 「你身體有事,陳先生,而且不是小事。」 我的心加速,瞪著醫生,內臟翻騰起來,有說不出的難過。 「什麼事?膽石?」我已作了最壞的打算。 「閣下腹腔上附著一個腫瘤,大如雞卵。」 嗄。 我的天呀。 我瞪大眼睛,「你們這裡動手術收多少費用?」 「陳先生,我們要切開來驗。」 「驗,驗什麼?」 「陳先生,你好象還不大明白,惡性腫瘤,俗稱癌。」 我耳朵嗡嗡聲。 什麼?我? 我生什麼? 不可能。癌不是隨便生的,只有文藝言情小說中至美至善的男女主角才一邊生癌一邊談戀愛。我這種凡夫俗子生什麼? 我不相信,我同醫生說:「開出來看,哪有這麼多癌。」 醫生啼笑皆非,「陳先生,你怎麼同小孩子一樣。」 他懂什麼,只有做藝術的人,才知道保持童真的重要。 「陳先生,這樣吧,我們替你訂日子動手術。」 我整個人像是被淘空似的,腳步浮浮,人如踩在棉花堆上。 「要不要通知家人?」 「我父母已經去世。」 「女友。」 「已分手。」我補一句:「嫌我窮。」 醫生搖搖頭,「老闆?」 「我沒有老闆,我做的是自由職業。」 醫生忍不住衝口而出:「一無所有?」 他說得對,我的確是一無所有。 是。只有常國香,她不介意我潦倒落魄,她至少承認我是她的朋友。 我遲疑一下,撥一個電話給她。 她忙得不可交加,仍然來聽:「小陳,又怎麼了?」 我囁嚅的說:「我在醫院。」 「走路不當心摔交?」她笑。 「國香,醫生要同我開刀,說可能是什麼你知道。」 那邊沉默許久。 我的聲音更虛弱,「人說天妒英才,國香,我是個庸才,怎麼會得那個?」 「小陳,我要上來。」 「你有空?」 「你別管我,你坐在那裡別動,我帶醫生來。」她放下電話。 國香真是好人,永遠這麼重視朋友,不管那個朋友際遇如何,收入多寡,朋友是朋友。 二十五分鐘後她趕到了,一隻手還拖住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這是誰?電影明星般面孔,體育健將般身材。 國香說:「這是東南亞著名醫藥研究所的王聰明醫生,他會馬上與此間的醫生會合,研究你的情況。聰明,快去呀。」她頓一頓足。 看到她為我這麼緊張,愁腸百結間也不禁透出一絲安慰。 我說:「國香,多謝你關懷。」 「你別客氣好不好,告訴我,醫生怎麼說?」 「可能是它,可能不是它。」 「五十五十機會。」 「是的。」 「王聰明會把結論告訴你。」 我問:「王醫生是你的……朋友?」酸溜溜。 「是的。幸虧今日他休假,我一個電話把他叫出來。他是個好醫生,剛巧又是研究這一科的人材,一定會得鼎力相助。小陳,新的醫藥不住發明,你且莫擔心。」 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 她的肌膚滑膩,但我到此時已無心享受。 象國香這樣玲瓏的人也覺詞窮,無話可說。 我忽然想起很遙遠的事來,包括童年的瑣事,只有十二三歲,念初中時,我便舉起手來對老師說:將來,我要做一個作家。因為作文時常拿甲等,我不曉得做人與做事百分之八十五是講政治手腕。 我原本可以到美國留學,寡母願意在我身上花這筆學費,但是我念了兩年專門學院便停下來,從事寫作,忽忽十年,一事無成。 母親去世後我更加閑雲野鶴,與一個攝影師走了兩年,她是一個可愛的女子,可惜野心太大,仗著才華,很快成名,男女之間地位有著差距,很難相處下去,這一段感情便漸漸淡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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