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藍這個顏色 | 上頁 下頁 |
十四 |
|
徐培南看我一眼,「至今她的食量才似一個人,從前像一隻鳥。」 我不響,很久沒有吃這麼豐富的一頓。人的命運真稀奇,但凡不是自己的東西,總會失去,靠人即使是親生父親,也是不行的。 「你要原諒父親。」徐伯母說。 「我只是他的女兒,他不必對我負責,我廿多歲了,早屆獨立年齡,我只同情母親。」 「要不要去探訪他?」 「不要。」 我一向不是大方的人,我真的不能跟他談笑自如。 還有,如果與張元震分手,也不能再繼續做朋友。一個女明星說得好:「做朋友?能做朋友就不必分手。」 我突然覺得瑟縮,又多吃一點。 這樣子下去還早會變一隻球。 飯後由徐培南送我回去,我在門口同他道別。 小公寓門外堆滿雜物,鄰居缺乏公民道德,走廊的燈光又灰暗。我與徐培南相對無言。 不知怎他,他在門口頗留戀了一陣子,其實只不過五分鐘左右,但彷佛很長的一段時間,心理作用。 他伸手拉我頭髮,我本能地閃避,但他出手奇快,已經碰到我鬢角,他只輕輕扯扯,不如小時侯,真出力拉得我流眼淚。 「再見。」 我用鑰匙開門,也說聲再見。 我解下圍巾,脫下大衣,走進房間,那裡比較暖和,坐床沿呆想。 徐培南倒是不嫌。 真好,自小對我那樣,現在也是那樣,好或壞不要緊,重要的是數十年不變,就不會有人間冷暖這回事。 張元震就差得多,看得出他坐立不安。有人按鈴。 莫非是徐培南忘記什麼東西。我拉上外套去應門。 幸虧沒有打開門。外頭站著一個金頭髮的美少年,牛津口音。 「藍志鵑小姐。 「是。」我在門內應。 「登門造訪,有要事商量,容我介紹自己,我叫伊安史蔑夫。」 他在等我放他進門,我只是幹著眼瞪他,這麼容易放陌生人進門?他異想天開。 他說:「你不讓論我進來?」 「請問你有什麼事?」 「為著張元震。」 我如墮五里霧中,不得要領。 「你請等一等。」 我轉身打一個電話線元露,電話按通,他在聽音樂,奚菲茲之小提琴,他百聽不厭。 「元震,」我己好久沒打電話給他,不過這次師出有名。「有一個叫伊安史蔑蕨夫的英國人在我門外,要求與我商談同你有關的事,我該不該放他進來?」 「該死!」 「你還沒回答我。」 他聲音發抖,「志鵑,千萬不要給他進屋,叫他走,我立刻來,記住,叫他走。」 電話已經掛斷。 我呆半晌,走到門前,打開,「請進來。」 伊安史蔑夫很斯文,完全不似危險人物,當然、女人的第六感覺挺不可靠,否則雨夜殺手不會屢次得手。 但我急於要把事情弄清楚。 我問:「要不要喝什麼?」 「熱茶,謝謝,三月份真的還可以頗冷,是不是?沒想到咱們這殖民地天氣倒跟其祖家一樣苦澀。」 「直至一九九七。」 「什麼?」他揚起一條金色的眉毛。 我心平氣和地微笑,「是殖民地至一九九七。」 他一怔,有點尷尬相。 我知道有位教授,同無理取鬧的洋同事爭論一個問題,到最後歎口氣說;「你所有的,不過是到一九九七。」 「你要同我說什麼?」 「啊,」他清一清喉嚨。「關於張。」 我看著他。 他是一個十分四正的英國人,西裝筆挺,裁剪合度,領帶顏色文雅,最令我感動的是一雙簇新的皮鞋,我還沒見過捨得穿好鞋的英國男人,可見他經濟情形十分佳妙,決非是那種週薪三十五鎊,故此決定離鄉別井,孤注一擲,來到異邦耀武揚威的那種外國癟三。 我把熱茶遞給他。 「關於張什麼?」我追問。 「你是張的未婚妻?」 我不知怎麼回答,我還真的不高興承認,又不甘向陌生人坦白,於是維持緘默。 沉默是金。一點都沒錯。 「讓我用簡單的言語把一件複雜的事解釋清楚。」 「請。」 他沉吟半刻,一邊打量我,「你長得很漂亮,像你這種外形嬌俏,經濟獨立的女性是不愁出路的。」 事情再蹊蹺沒有,我一個字也聽不懂。 我沒有露出半絲不耐煩,好戲就快上演我知道。 「換句話說,你何必苦苦釘牢張元震。」 他薄薄的嘴唇隊扁一扁,那種神情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所有的。我的心一動。 「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你為什麼不明白?他已經不再愛你。」 我啞然失笑,「你怎麼知道?」 他像是聽到全世界最好笑的事一樣,剛欲開口,我寒舍的門鈴響起來「嘩嘩嘩,不絕地大聲嚷,似救火鬼上門來。 我知道這是張元震趕到了。我去開門。 他氣急敗壞地問:「他在哪裡,他在哪裡?」 我用手指一指。 張元震也顧不得我在場,立刻向伊安史蔑夫抱怨,「你怎麼跑了來?」聲音;壓得低敵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