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襪子之旅(35)_亦舒

三十五

　　「他很有理想，是個書呆，請盡可能幫他。」

　　「明白。」可信給的都是兩個字答案。

　　「可信，你好嗎？」

　　「至今睡床上，仍覺河水蕩漾。」

　　甘泉停一刻才說：「可信，你可否到札幌與我見面？」

　　可信一怔。

　　那只是幾小時航程。

　　他取笑她，「以你從不衝動性格，想必要考慮數天。」

　　可信反唇相稽：「我以為衝動熱情已經嚇怕你。」

　　甘泉頹然，「可信，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可信把攝影鏡頭調校到一個較妥位置才按鈕。

　　「呵可信，你的臉圓美了一點。」

　　「最近食量驚人。」

　　「頭髮仍然像拉斐爾前派中女子。」

　　那邊有人叫他。

　　「我得開會，你想仔細了回答我。」

　　電腦螢幕上是甘泉停格留影。

　　他展露罕見笑臉，兩頰都有深深酒渦，這凹位形成是因為該處缺少一絡肌肉，是遺傳缺憾，不知怎地，在男子滿腮胡渣臉上出現，尤其動人。

　　敦亮醒了。

　　他到廚房準備晚餐。

　　那麼高大強壯的男子為她煮食，可信感動，忽然衝動，在背後抱緊敦亮。

　　「喂喂喂，」他笑，「我會誤會你的訊號。」

　　可信連忙鬆手。

　　他轉過身來，把麵食放進烤箱。

　　他們靜默凝視。

　　敦亮輕問：「他叫你去札幌？」

　　「你都聽見了。」

　　「兩人只能挑一個。」

　　可信微笑，她忍不住微笑，「So many men, so little time. 」

　　「你也別太輕佻。」

　　「我妹也如此警告。」

　　「可信我敵不過甘泉浪漫。」

　　「但敦亮我自覺尚未到選擇時刻。」

　　「你考慮完畢知會我一聲，即使兩人都被攆出局，我也甘心。」

　　可信駭笑，「已經到這種階段了嗎？」

　　「相信我，甘泉與我，都毋須如此明顯示意，兩人都是第一次。」

　　可信嘩一聲，「我何德何能。」

　　敦亮到廚房取出烤得噴香麵條。

　　可信提著一瓶香檳。

　　敦亮一看，「克魯格粉紅香檳，可信你與我級數不同，」他說：「這次正好讓甘泉抱憾。」

　　敦亮逗留到深夜，他與可信談到十六至十九世紀名著裡愛的苦楚。

　　可信說：「十六世紀之前，好像沒有戀愛這回事。」

　　「不見得呵，你看《詩經》：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那不是愛極思慕嗎。」

　　「敦亮你也喜文學？」

　　「讀人民學必須兼讀各個時代小說，那裡邊記述的社會大小情況人情風景，比歷史為多，不容小覷。」

　　「你可是書呆？」

　　他漸漸趨近，「你說呢？」

　　「一個男人，是一個男人。」

　　這時電話響起，像是送客，敦亮說：「我要走了。」

　　可信替他開門。

　　她終於大膽伸出手，在他強壯臂肌上下撫摸，然後道別，關上門。

　　電話仍在嗚嗚作響，對方沒有放棄掛斷。

　　她緩緩走近接聽。

　　「可信，我以為你不在家，可有把你吵醒？可頌告訴我，你並沒有更換電話號碼，聽到你聲音，十分高興。」

　　可信沉默。

　　「可信，我有話說。」

　　可信很平靜，「時間不早了。」

　　「週末你有空否？星期六早上，我打算抽整日敘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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