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襪子之旅(24)_亦舒

二十四

　　甘泉聽到，不禁笑起來。

　　金貞看到，自然吃醋，走到兩人中間站住，「在說什麼那樣有趣，聲音大些，大家也可以得益。」

　　甘泉避開往前。

　　金貞仍不甘心，「到底聊什麼題目？」

　　「說女性一旦發惡，是否比男子更凶。」

　　「當然，女子經過生育之苦，還有什麼──」

　　這時挑夫忽然興奮揚聲：「這裡，就是這裡！」

　　可信急不及待走到他們站著的地方。

　　「哪裡，哪裡？」

　　三千里路雲和月，終於到達源頭，可信胸膛興奮得要炸開，她一手掩著胸口，另一手掩著嘴。

　　乃沾指著她腳下，「就這裡。」

　　什麼？

　　可信低頭，看到腳底下有一股泉水，汨汨繞過她靴子，只得數吋深，呎多寬。

　　她驚呼：「這是大尼羅河的源頭？」

　　太過卑微，不能置信！

　　桂冠微笑，「凡事總得有個開始。」

　　金貞忍不住掬起一把清水，喝一口。

　　乃沾雙拳搥胸，學黑猩猩那樣大聲號叫。

　　團員與客人擁成一堆跳躍。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大家才聽到腹如雷鳴。

　　可信連忙取出高能量餅乾分給各人。

　　桂冠笑，「客人背包內寶物取之不盡。」

　　「快拍照。」

　　可信心情仍然興奮，她忍不住落淚。這是她生活裡一個旅程碑，將來，極灰悶的一日，只要想到年輕之際曾經跟隨一隊不平凡年輕探險員抵達尼羅河發源地，已足夠她再次振作。

　　可信隨即黯然，這也表示行程已告終結。

　　啊，誰不想回家好好大湯沐浴，在自家床上睡上十二個鐘頭，但心裡有一個奇異想法：希望在大河谷多逗留幾天。

　　他們四人繼續採取樣本，泥土水流植物均仔細分門別類。

　　趁他們不覺，可信取出那只用發條手錶換回的木雕獨木舟。

　　她凝視舟上木刻小小人形，心說：你代表我的煩惱，小舟，願你載著她，一直流往遠處，直到地中海出口，永遠不再回頭。

　　她放下小舟，它卻擱淺，可信蹲下，輕輕推它一把，它搖搖晃晃前進，兜兜轉轉，瞬間失卻蹤影。

　　可信又一次淚盈於睫。

　　她以為沒人留意她，實則一切落在甘泉眼內。

　　連桂冠都輕輕說：「秀美的人客心事與感觸良多。」

　　「文學生多數為敏感所累。」

　　挑夫提醒他們：「必須在太陽下山之前抵達旅舍。」

　　可信實在走不動，雙腿不聽大腦使喚。

　　金貞笑，「可信，下山容易，我倆乾脆滾下去。」

　　「我們此刻到底在什麼地方？」

　　「不倫地的吉他嘉。」

　　「天呵，千萬要抓牢護照。」

　　「不要緊，在布律不拉可乘飛機回達伊沙蘭。」

　　這些地名，都只在地圖上約略讀過。

　　到這個時候，可信才知道毅然參加這個旅行團是何等膽粗衝動。

　　她這才知道害怕，發出一身冷汗。

　　下山時她一聲不響。

　　她緊緊握住金貞的手。

　　金貞輕輕問：「甘泉喜歡你？」

　　可信想一想，「不會，你們是大沙漠的獵隼，我是柳樹底下一隻不知名小鳥。」

　　金貞愣半晌，「但願有你說得那麼好。」

　　小型飛機幾番轉折，他們才抵開羅。

　　甘泉說：「在這裡我們分道揚鑣，我與金貞往紐約，乃沾回佩都，桂冠多留一天，把各種樣板寄返，言可信，你是回家吧？後會有期。」

　　可信正在惆悵，甘泉一句軟話也無。

　　乃沾期艾說：「我換了飛機票，與可信坐一起。」

　　金貞瞪著他，「可信坐頭等艙回去。」

　　乃沾說：「我可以先用信用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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