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襪子之旅(23)_亦舒

二十三

　　沒想到一山都是霧。

　　甘泉濃眉上積聚細珠露水，好看煞人。

　　金貞喃喃說：「這人，全身超標，沒有一處不漂亮。」

　　「全身。」

　　金貞眨眨眼，「一點不錯全身。」

　　甘泉朝她們看來，像是要說「女士們也別太輕佻可好」。

　　可信微笑看往別處，此刻的她越來越像妹妹可頌。

　　經過一夜休息，雙腿仍然酸痛，只得服食鎮痛劑，金貞伸手取兩顆。

　　這一天走得更加辛苦。

　　出動拐杖一步步撐上山，樹林草坡並不十分斜，但走起來已經頗為吃力，泥濘滿地，每步都要把腳重新用力拔出。

　　像足走人生路。

　　有一個氹特別深，可信一腳踹進，幾番扯不出，窘得頭臉通紅，最後努力一拔，腳是出來了，襪與靴仍陷泥淖，她啼笑皆非。

　　桂冠連忙扶住，甘泉幫她拉出靴子，替她穿上襪子，這時才發覺可信足踝足背雪白小巧，足趾也粉嫩，似從來未受尖頭高跟鞋折磨荼毒，甘泉失神。

　　金貞說：「襪子全濕，換一雙。」

　　可不是，腳底已經磨出水泡。

　　可信換上金貞給的幹襪，又一步步朝前走。

　　忽然甘泉說：「走錯了，不是這條小徑。」

　　正用長刀斬草切藤的挑夫住手。

　　可信一聽走錯，倒也心驚，糟，在非洲高山叢林迷路，一百年後，有人探險，會發現一堆骷髏。

　　「不是這樣。」

　　甘泉與乃沾取出儀器查察，「下去，往右拐才是。」

　　桂冠說：「讓我取了樣板再說。」

　　這時的尼羅河，只剩一條清水澗。

　　金貞喃喃兇悍咒駡：「你們這些男人管的是哪一門子的事──」

　　乃沾連忙說：「諸位迷途羔羊，且先拍一張全體照。」

　　大家既疲倦又煩躁，披頭散髮那樣合照。

　　又步行了兩個小時。

　　忽然乃沾歡呼：「走對了！」

　　只見一個簡陋路牌：「尼羅河之源」。

　　可信緊閉著嘴，怕驚呼會洩氣，從此倒下。

　　桂冠冷冷說：「還得向前走，已經發現，水源還在更高。」

　　可信乏力一跤坐倒。

　　「喂，可尊的人客，這時可不能放棄。」

　　「我背你，可信。」

　　「不，我來背。」

　　可信不得不勉強站起，「我自己走。」一臉一身泥。

　　金貞大力拍她肩膀，「真不容易，藍襪子。」

　　可信仰頭，提氣，這是馬拉松最後一裡。

　　一低頭，看到泥漿翻動。

　　甘泉低喝：「別動，蛇！」

　　到了這種地步，可信已不知害怕，她握著拐杖，怒向膽邊生，悶哼一聲，看准，大力一挑，那條細長的蛇本能蜷上拐杖，可信竭盡全力，往外摔去，那條蛇被離心力甩得老遠，落到樹林。

　　金貞看得呆住，半晌才懂得喝彩。

　　挑夫更是拍手。

　　可信朝他們鞠躬答謝，接著，佯裝囂張，掃掃肩膀，叫眾人駭笑，不知因她超大膽還有超淘氣。

　　甘泉問乃沾：「是條什麼蛇？」

　　「萬幸是無毒三環水蛇。」

　　金貞說：「也夠嚇人。」

　　他們繼續向前走。

　　甘泉微笑，「你像變了一個人。」

　　「我當這是讚美。」

　　「你憂鬱時也好看。」

　　可信歡喜，「你呢，你又幾時展露歡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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