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襪子之旅(16)_亦舒

十六

　　金貞把麵包遞給她，「午餐。」

　　可信咬一口，放下，「人類真是渺小。」

　　「可是我們聰敏貪婪。」金貞指指腦袋。

　　她用麵包蘸啤酒吃。

　　可信會習慣否？言之過早。

　　少女忽然這樣問：「你怎麼看甘泉？」

　　可信小心翼翼，「不大喜歡說話，目不斜視。」

　　「都被你說中了。」

　　可信在本子上畫出河馬急速揮動耳朵趣怪模樣。

　　「噫，你畫工佳妙，但為什麼不用攝影？」

　　「攝影機不可代表我心及我手。」

　　少女說：「老式人用老式工具。」

　　可信明白到，金貞不是不喜歡她，但這船上到底只有兩個女性，不知不覺，她把可信視作假想敵。

　　可信唯唯諾諾，「你說得對。」

　　金貞取出照相機拍攝，可信用顏色筆填充，各適其適。

　　研究員十分忙碌，各有各任務，一坐下便對牢計算機板查數據做記錄。

　　太陽下山，他們自艙內拉出電線，結上燈泡照明。

　　這一夥男性特徵如此顯現：膽大心細、強壯有力，他們像魯賓遜，飄流到荒島亦處變不驚。

　　而都市男子，只喜炫耀年度收入或挑幾件名牌禮物。

　　不到三日，他們的胡髭頭髮長長，在甲板也不穿上衣，赤裸健康雙肩。

　　金貞索性短褲背心，在回教國家，衣著委實太過大膽，有別的船經過，隔著河面吹口哨，本地人則彈眼碌睛。

　　也許被長老說過幾句，金貞略為收斂。

　　她這樣咕噥：「男女不平等。」巴不得也露上胸樣子。

　　可信只帶了幾套衣服，她習慣每次脫下衣物全部洗滌，但一看河水，一半是泥土，也得作罷，沒想到衣物髒了粘身上居然有種親切感。

　　這些經歷前所未有，不知樂政看到會怎麼想。

　　晚上可信躺甲板觀賞明亮北斗星，樂政會怎麼想，他什麼都不想，他一早已經忘記言可信這個人。

　　他們離遠還是看到埃及幾個著名景點，都叫可信畫錄下來，也有文字解釋。

　　一座阿曆山大石像已經崩落，真人與他的足趾差不多大小，造型跟太陽神阿波羅，由此可知，好名這件事，上古就有。

　　乃沾說：「你們有始皇帝群俑，司空見慣。」

　　可信不便說，她只見過海外展覽的幾座複製品。

　　「長老著我問幾句，因你整日不說一句話。」

　　「多謝關心。」

　　「食用習慣否？」

　　「小米叫人鬧肚子。」

　　「可有帶著藥物？」

　　「還都齊備。」

　　「哈斯抓爛了蚊疹，發膿。」

　　「為什麼不早說，這是防蚊器，這是消炎藥。」

　　「你真是貴客，下次請再入團。」

　　桂冠天天跳入水中網魚吃，烤得老香，上得山多，手被魚刺勾破，也得消毒。

　　可信幫他貼上膏布，真想用雙手搓他滿腮胡髭，當然按捺沒有出手。

　　金貞吆喝：「還有誰頭損腳爛？」她看穿他們。

　　那天晚上，可信只吃帶來的健康餅乾。

　　金貞鑽進艙與她聊天。

　　「甘泉可有找你說話？」

　　可信搖頭。

　　「你倆真稀奇，語言對你們無用。」

　　金貞把計算機板上影像給可信觀看。

　　可信悚然動容。

　　一幀幀都是甘泉照片：他閱讀、他喝水、他講話、他沖身，還有，他睡覺。

　　有些是近照，像他的立體濃眉，高大鼻子，強壯二頭肌，以及他裸背線條。

　　不知怎地，照片充滿少女赤子仰慕情懷，叫可信感動。

　　大幾歲就是不一樣，她比金貞有所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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