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藍襪子之旅 | 上頁 下頁


  可信說:「你也可申請,我倆作伴。」

  「我對大自然一點興趣也無,看到一隻蜜蜂都大驚失色,我喜歡人工一切:在空氣調節商場兜轉,喝杯下午茶,談論股票行情、外幣走勢,便十分滿足,可是俗不可耐大姐?」

  「高興就好,人各有志。」

  「姐最大優點是清高而不自鳴清高。」

  「我有什麼清高。」

  可頌忽然冒昧,「姐近日旅行可是因為尚未忘記樂哥?」

  可信一怔,想一下,緩緩答:「我一向喜歡旅行,一個女子,一旦結婚生子,遠遊便不可能,媽說我倆幼時,她走開一步到理髮店都有罪惡感,忐忑不安。」

  「你可有忘記樂哥?」

  「沒有。」

  「都一年多了。」

  「是我自己記性太好。」

  「你始終不怪樂哥?」

  可信說:「只剩幼發拉底河域,那邊戰事頻頻,有點危險,那麼,只得尼羅河。」

  「姐別開玩笑,整個非洲動亂,埃及撤換政權,蘇丹分裂成南北兩國,利益衝突,並無寧日。」

  「喲,你居然知道尼祿河流經哪些國家。」

  「對,我是文盲。」可頌啼笑皆非。

  「其它河流都滿座。」

  「我不認為媽會允許你遊尼羅河。」

  「我已成年,她毋須知道。」

  可頌忽然傷感,「我聽過這種故事,然後,在一個寒冷的清晨,有人敲門,一個員警站在門口,『某先生太太,你女兒某不幸在某處喪生──』」

  「可頌你不該念商科。」

  「我對數字有天才,他們稱我是阿波羅在朵爾飛的神壇,百發百中。」

  可頌是一間大銀行的基金經理,只服侍兩名貴客,備受客戶讚賞,已被縱壞。

  她問姐姐:「你已決定參加?」

  可信不置可否。

  下午,她遞上申請表。

  申請人姓名:言可信。年廿七。曾任榮南大學文學系講師,副業寫作,發表著作有遊記《並非藍色的多瑙河》及社會研究《女性如何爭取投票權》,現職南華大學社會人文系講師,每年參加半馬拉松賽……

  答案很快傳至:「原來是一位藍襪子會員,我們會慎重考慮閣下申請,一經批准,須先付費用。」

  資本主義商業社會,藍襪或花襪甚至魚網襪,都得擁有資本。

  言父常常這樣感慨:「兩個女兒,足足讀掉三層小公寓,讀書等於讀鈔票,尤其是可頌,最後留美讀一年商科碩士,竟花掉八萬五美元學費,以為她回來已學會飛翔,卻坐銀行門口招呼客戶。」

  幸虧後來也升上去了。

  過一日,可頌仍不放過大姐。

  「姐要徹底忘記樂哥,也不必往尼羅河,且聽我說此故事:有善信向無德禪師表示嚮往寺院暮鼓晨鐘、菩提梵唄,希望在寺院修行。禪師微笑說:呼吸即梵唄,脈搏是鐘鼓,身體即廟宇,兩耳是菩提,只要摒除雜念,息下妄緣,到處都是安寧之所,如果內心不安,即使在深山古寺,一樣無法修行。」

  可信聽後,先是不出聲。

  可頌以為姐有頓悟,她先紅了雙眼。

  誰知可信接著唯唯諾諾:「多謝指教。」氣得可頌瞪眼。

  一個人的心事,旁人怎會明白?發生在他人身上,我們都振振有辭開解,現成說法一籮籮:留得青山在,哪愁沒柴燒;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還有天涯何處無芳草、時間治療一切傷痕……

  姐忘記樂哥沒有?

  沒有。

  可信志在必得,把中、大學時期參加游泳比賽獎狀都傳給當事人,附帶醫生檢查身體報告。

  她並且提及,現時正操練身體,每日跑步三公里,遊十個塘,從不間斷。

  然後,就是呆等了。

  可信找來大量尼羅河資料,大地圖釘牆上,細細觀察蜿蜒流域。

  這些大河流是文明太祖,沒有她們,就沒有人類聚居、灌溉穀物、牧養牲畜、飲用洗滌,水是萬物生命。

  不久有代表用電話聯絡言可信,「言小姐,試說出一項有關尼羅河特殊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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