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鄰室的音樂 | 上頁 下頁 |
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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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屏接上去:「那麼,你應該聽過,所有的女承繼人都是美麗的一語。」 可晴駭笑。 「你可有算過,將來你的身家會有多少?」 「我一點頭緒也無。」 「約莫呢?一億、兩億、十億、二十億?」 「祖父並非那麼有錢的人。」 「那麼,三五七億?」 「我真的不知道。」 「你也太不關心了。」 「是,我太不務實,叫祖父擔憂。」 「有機會,同甄律師談談。」 「也許,祖父還可以活三十年。」 「可晴,人無百歲壽。」 可晴接上去:「常懷千歲憂。」長歎一聲。 「來,放開懷抱,出去玩。」 反正經濟不是問題,找節目也就絕不困難。 個多月之後,她倆對城內所有耍樂場合了如指掌。 因為形影不離,同學們對她倆關係有點懷疑。 終於有人冒昧問道:「你倆是密友?」 可暗淡淡答:「不,我倆是好友。」 那同學頓時下了錯誤結論,認為她不願自衣櫥裡走出來,只得一笑置之。 可晴有感而發,「少屏,假使我愛上你,那真是一輩子的事。」 少屏的雙肩僵住片刻,不留意根本不會看得出來,然後,她說:「我也不是一個不會變心的人。」 可晴微笑,「你是說我走了眼?」 「我一無所有,誰會愛我,喏,英國文學系有羅思齊銀行家族的後人,那樣身分,才叫人傾倒。」 「你切莫妄自菲薄。」 少屏笑了。 「與同學們已經很熟稔了。」 少屏說:「熟管熟,他們不會同我們深交,天下大同雲乎哉,完全不可能,東方與西方始終有一條鴻溝。」 可晴笑,「我倒不是那麼熱切盼望同他們打成一片,光是那種一隻烤火吃飽十二人的習俗,就忍受不了。」 一日,正在演講廳討論問題,有人敲門,講師上去看個究竟,隨即抬頭:「秦小姐,有人找你。」 可晴訝異,走過去一看,見是保姆站在門口,已知不妙。 這時,她如一只待命運宰割的羔羊,一聲不響看著保姆。 保姆輕輕說:「妹妹,叫你立刻回去見最後一面。」 叫她乳名,可見事態緊急嚴重了。 這時,少屏已跟著出來,一聽,馬上說:「我立刻去告假。」 「不,少屏,你不必回去。」 少屏低叱道:「這正是用我的時候。」 兩個女孩子只取了護照,就上飛機。 旅途上可晴十分沉默。 飛機艙外有雲海,厚綿綿,使人想絕望地躺上去一眠不起,可晴無語問蒼天。 少屏一直咕噥:「竟沒有快一點的飛機,時間是多麼寶貴,卻花那麼多時間被困飛機艙,豈有此理。」 可晴流下淚來。 少屏推她一下,「我不是抱怨你。」 可晴閉上雙目。 這段日子一直沒有再見到許仲軒,她多麼渴望可以再依傍在他強壯闊厚的肩膀上。 他為什麼沒有再出現? 終於挨到了家。 司機看見她倆,松了口氣。 一進門,可晴立刻往祖父寢室奔去。 甄律師正在老先生私人書房內。 老先生坐在一張安樂椅上,聞聲轉過頭來,「可晴,見到你真好。」 少屏識趣地止步,轉身走開。 老先生並不像病重奄奄一息的樣子,可晴略為放心。 祖父說:「你看你,眼睛都紅腫了。」 可晴輕輕說:「環宇污染,四處都是灰塵。」 祖父微笑,「可不是。」他眼角也潤濕了。 一旁的甄律師咳嗽一聲。 老先生說:「可晴,本來想看你披上婚紗,結婚生子。」 可晴不語。 「我積了許多人生經驗,真不甘心把這些都帶到泉下。」 可晴緊緊握著他的手,欲哭無淚。 「可晴,要好好生活。」 「是,我知道。」 「你出去吧,我累了。」 「不……」 甄律師說:「可晴,且去梳洗。」 可晴退出書房之隙看到醫生匆匆進去。 少屏迎上來,悄悄同可晴說:「有一男一女在會客室等候。」 可晴一怔,即時會意。 她輕輕走到門外張望。 男客背著她對住花園,一言不發。 女客坐沙發上,正在抽煙,鐵青著臉。 他倆坐在那裡好像已有一段時候了。 奇是奇在兩人都還穿著大衣沒脫下,像是不想久留的樣子。 可晴細細打量這個穿紫貂的少婦,是她母親嗎? 不,不是,完全不像。 這位少婦有張明豔的長方臉,而且年紀並不大。 可晴深深失望,母親到了這種時候還不出現,可能永遠見不到她了。 不過,想回來,也許人到無求品自高,故此不必坐在會客室乾等,可晴稍覺安慰。 這個時候,少婦狠狠按熄煙蒂,脫下大衣,摔到一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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