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世(52)_亦舒

五二

　　誰知那易醫生忽然親昵地問大巧：「你沒事吧？」他探近，「你眼淚流止了？」

　　更始料未及的是魯一川反應，他竟按捺不住光火出手，大力一掌推開易醫生。

　　易醫生被推退後一步，本能反抗，「喂！」

　　大巧連忙拉著一川，「大家是熟人。」

　　一川不忿補一句：「誰同他熟！」

　　沐荷最舒服，似休克般昏睡，毫無知覺。

　　大巧一手按著一川，另一手握電話與郝浚說清楚。

　　「哪一家診所？」

　　「量子戒藥所。」

　　「我收工馬上到。」

　　門外停著救護車，沐荷就這樣被抬上車廂。

　　一川拉住大巧的手，「你與我同車。」

　　坐好，大巧揶揄：「魯同學，一向你最可取之處是落落大方。」

　　「那是什麼人？甫見面頭越靠越近，圖接吻的樣子，陌陌生生，舉止失常，面目可憎，且有過犯。」

　　大巧卻說：「沐荷有自醫院逃亡記錄。」擔心不已。

　　說到別人，一川又恢復常態，合情合理回答：「她是成年人，她有自主權，我們幫不到一世，也看守不住一世，說來荒涼，一個人，靠的不外是他自己。」

　　大巧歎息。

　　她眼神中落寞，看得一川心疼。

　　「仍然愛他？」

　　大巧低聲答：「我不會回答。」

　　抵達療養所，才發覺設施與度假營相仿，兩名護理侍候一個病人，這種戒藥所，費用驚人，閒人進不來。

　　想必都是染上惡習的富家子弟，才能獲得妥善重生機會。

　　所謂病房，與宿舍氣氛相若，不似坐牢。

　　沐荷醒轉，雙手顫抖，認得大巧，但不記得發生過什麼事，她這樣說：「巧，叫古太太不必查問，那兩隻八哥，是我放生。」

　　大巧輕輕坐到她身邊，「何故？」

　　「我不喜歡牠們，學嘴學舌，聒噪不停。」

　　是有這麼一件事：舊時齊宅有一對八哥鳥，能言善語，討人歡喜，一日忽然不見，大人都懷疑是大巧淘氣，原來由沐荷放走。

　　這時沐荷忽然笑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郝浚快來看你。」

　　「朱諸呢？我們快結婚了。」

　　沐荷記憶橫誇時空，一如意識流。

　　看護幫她注射。

　　沐荷又說：「巧，給我帶一瓶齊老爺喝的那種落喉像絲絨般的不知年拔蘭地。」

　　這時郝浚到了。

　　魯一川抬頭看到他，又一次在心中說：天下竟有這麼好看男子，如此不修邊幅，還似玉樹臨風。

　　他問大巧：「是否自願？」

　　「有點回心轉意。」

　　「我不能負擔此處費用。」

　　大巧這樣答：「她也叫齊老祖父。」

　　「感激齊老相助。」

　　大巧低頭，「我們就要回家。」

　　「我祝你與魯同學幸福。」

　　大巧亦不分辯，只點點頭。

　　這時易醫生進來替沐荷抽各種樣板化驗。

　　三個高大英軒年輕男子圍著大巧，看護進來看到，不勝羡慕。

　　──「那女子是誰？」「自然是不必捱更抵夜有身家的矜貴女。」

　　易醫生輕輕對大巧說：「有一個人想見你。」

　　大巧揚起一角眉毛。

　　「我已通知他，馬上就到。」

　　一旁魯同學雙臂抱胸前，瞪著醫生。

　　郝浚問：「可是需要長期療養？」

　　「每個患者情況不同。」

　　大巧也問：「我在她身旁，可有效用？」

　　「同一杯熱牛乳差不多。」

　　醫生這樣坦白，眾人惻然。

　　這時，有人拉大巧衣角，「你好，哭泣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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