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世(37)_亦舒

三七

　　沐荷：「其實你可以反對。」

　　大巧：「我再也不能違反老人心意，他高興就好。」

　　沐荷：「你的財產不見一半。」

　　大巧：「那全是祖父的產業，我自出娘胎，未曾賺過一分一毫。」

　　沐荷：「真叫人欷歔，古人說那是你自身帶來。」

　　大巧：「我終於忍不住，你為何不收身？」

　　「再生一名，到時，餓死也減肥，還有，多餘皮皮渣渣，叫矯形醫生拿掉。」

　　「還生？」

　　「我愛朱子，朱子愛孩子，兩個不算多。」

　　「勇敢的沐荷，我替你付矯容費用。」

　　兩人大笑。

　　沐浴後大巧陪沐荷上街置幾件衣裳。

　　然後在服裝店附設的茶座喝咖啡。

　　沐荷說：「你這樣清靜日子值得羡慕。」

　　「我極少閒逛。」

　　「婚後有何打算？」

　　「老郝的意思是叫我隨他滿山走，我還躊躇，你知他們去的地方，連電訊號碼都沒有，我看過圖片，那藍山地洞，就是我們華人形容的萬丈迷津。」

　　「大郝可以到大學教書。」

　　「那像把一隻獵隼關在籠裡。」

　　「那麼，你也不是猢猻，怎可滿山跑。」

　　大巧苦笑，「如何相隨，況且，我還要上課。」

　　「可要我加張嘴？」

　　「千萬不要，大郝有脾氣。」

　　「船到橋頭自然直。」

　　朱子那晚深夜才返，與舊友見面，他像活轉，興奮地說著見聞。

　　大郝把吉甫車借他使用。

　　天一亮，他又心癢癢與他們會合。

　　大巧與朱諸一起乘吉甫車出門上課。

　　「大巧，你好學。」

　　大巧忍不住笑，「懶人才躲學校逃避現實。」

　　「你與大郝怎麼看都是一對。」

　　「我倆仍需磨合，滿途荊棘。」

　　到了學校，大巧下車，朱諸歡呼一聲，把車子駛去與老友見面。

　　大巧想起才子奧臣威爾斯說過：我們獨自來到人世，獨自生存，只有與朋友在一起，我們才不覺孤獨……

　　她走進校門，同學拉住她：「齊大巧，來。」

　　「去何處？」

　　「男更衣室，今晨英偉的英式足球組剛練完球，我們一隊人去做突擊檢查。」

　　「這不大好吧。」

　　「機會千載難逢，他們淩晨練球，勢不防範，這票人平時傲慢，視我們如無物，這是報仇良機，你站門前把風，一見教練，吹響哨子，大家自後門溜走。」興奮之極。

　　「這樣無聊，我不幹。」

　　同學忽然低聲：「當然幼稚胡鬧，可是你想想，我們已過廿一，還能胡搞多久，轉眼間人老珠黃，再也不能推諉年幼無知，唉，莫待無花空折枝。」

　　不知怎地，這一番胡言亂語卻打動齊大巧的心，她想起沐荷打褶腹部，頓生朝花夕拾感覺，她聽見自己說：「把哨子給我。」豁出去了，婚前最後一次荒唐。

　　她跟大隊步操到男更衣室，眾女生大力踢開門闖入。

　　大巧也是第一次進男子浴室，只見一排排直櫃，對著長木凳，再進去是淋浴設施。

　　嘩，蔚為奇觀，廿多名健碩男生正在更衣聊天，全體衣冠不整，有些只圍一條毛巾，看見一大堆女生湧入，喧嘩拍照，他們先是發怔，隨後用所有想像得到的粗話罵人。

　　大巧懶洋洋靠門口把風，觀賞風景，只有裸男們大手大腳，足球手，全身肌肉那是漂亮得沒話說，有些大膽女生索性把他們身上大毛巾扯落，笑成一團。

　　他們四處竄跳，不，不是怕被看，而是不甘受辱。

　　這時一個男生裹著毛巾走到大巧面前，嘴裡「╳╳、╳╳、╳╳」不停。

　　「出去，滾出去！成何世界！」

　　大巧笑瞇瞇，不出聲，看牢他。

　　壯男真正氣結，忽然性起，解掉毛巾，大巧連忙定睛，可是他裡頭穿著護罩，大巧哈哈笑，這時，教練接報氣呼呼趕至，大巧忙不迭吹哨子。

　　眾女一聽，立刻扔下一切，往後門逃去。

　　有人夠義氣，照顧大巧，拉起她手飛奔。

　　眾女回返宿舍，笑得眼淚鼻涕不亦樂乎，並且展示獵拍得來照片。

　　有人說：「男子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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