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世(36)_亦舒

三六

　　「這裡。」

　　他也抬著瓶裝啤酒箱回來，一進門先吻未婚妻，「這班酒肉朋友來參加婚禮，然後，轉程往澳洲藍山考察；大巧，你說可要招呼他們？」

　　大巧歡喜，「一定要讓他們酒醉飯飽。」

　　有人叫：「住在這裡可以嗎？」

　　「大宅有床，大宅舒服。」

　　「這裡才是大郝的家，比較自由，我們帶了睡袋。」

　　「隨便你們，要吃什麼，寫條子貼門口，傭人會去辦。」

　　「不怕弄髒新居？」

　　「大不了再髹漆一次。」

　　郝浚高興得再摟住大巧親吻。

　　有人想起：「朱子呢，怎可忘記朱子？」

　　這時郝浚笑答：「他們一家三口今天到。」

　　大巧喜出望外，「哇哈，大郝，怎麼感謝你。」

　　輪到她去親吻他。

　　眾友大嚷：「我們也要結婚，我們也要結婚。」

　　原來他們統統未婚，大胡髭遮掩真實年齡，其實都只是廿餘歲人。

　　郝浚說：「樓下還有兩箱香檳。」

　　大巧說：「我幫你。」

　　落到車房，發覺吉甫車右角撞凹一塊。

　　郝浚解釋：「私人路出去往左轉，一時不慎，踩過界，迎面有車來，臨急閃往右邊，擦到大樹幹。」

　　「哎呀，那是一棵影樹，它可有損傷？」

　　大巧關心的不是名貴吉甫車，這就是大巧。

　　她說：「那個彎位的確麻煩，況且，你們駛慣左軚車。」

　　兩人把香檳抬上樓。

　　客人已取出地圖攤地上，筆記與電腦板一起啟動，開始藍山堪輿會議。

　　大巧悄悄說：「我與司機去接朱子三口，你在這裡招呼這些野人。」

　　郝浚搔頭，「這裡住不下朱子一家。」

　　「兵分兩路，我陪他們住大宅，你駐紮此地服侍這一批。」

　　果然，有人叫了：「大郝，肚子餓。」

　　大巧想起古太太主持大局日子，黯然。

　　她回齊宅，吩咐傭人準備，她們高興回答：「我們懂得，家裡熱鬧，求之不得。」

　　就這麼說好，大巧與司機往接飛機。

　　看到表姐與好友之際，大巧暗暗吃驚。

　　沐荷把幼兒緊緊抱懷裡，身形不但未縮，反而更壯，仍穿著舊時孕婦襯衫，頭髮胡亂束一團。

　　沐荷變得陌生，朱諸何嘗不是？胖胖一團胃，大大的頭，雙眼突變細小，鼻子油油。

　　還有那小小朱，手臂胖得一截截，像演員穿上肥大海棉衣扮胖子，這回倒不哭，雙眼烏溜溜看風景，大巧可以發誓，他表情有點奸詐。

　　沐荷一見大巧歡呼，幼兒也跟著啊啊作響，沐荷直覺她的寶貝即大巧寶貝，把兒子捧出示意大巧可以抱，大巧退後。

　　若干擾攘，大家終於上車。

　　沐荷這時對朱子說：「大巧與大郝終於結婚，今年最佳消息。」

　　大巧仍為好友身上多餘脂肪悵惘。

　　她第一次對沐荷有口難言，不久之前，她們可是無話不說的啊。

　　到達齊宅，女傭立刻眉開眼笑把孩子接過，她們自從老先生離開，悶得發慌，今日總算有事可做。

　　她們立刻擺出茶點。

　　朱氏伉儷絕對不客氣，大口大口吃，一直讚美味，大巧吩咐傭人三餐都做清淡些，廚子看到朱子三口身形頓時明白。

　　沐荷牽著幼兒的手一步步示範走路。

　　嘩，這麼大了，已經學走，腳踏紅塵。

　　只見胖胖小腿發奮緩緩前進，尚未學會運用關節，走得僵硬，他一手抓著一袋爆穀，另一手把爆穀放進嘴，一不小心，掉下一粒，不得了，立即低頭尋找，咦，就在腳下，想彎腰去拾，沐荷怕他跌倒，連忙揀給他，他馬上放進嘴裡，這時沐荷放開他手，他一步步走到大巧面前，露出笑臉，「嗨」，他說。

　　大巧感動得淚盈於睫，才多久？已經做得人腦合一，四肢配合，還會與人打招呼，了不起。

　　朱子不想休息，「我去探望史密松同胞。」

　　「司機送你。」

　　沐荷說：「我想浸泡泡浴，有無香檳？」

　　大巧立即吩咐下去。

　　她坐在浴缸邊與沐荷說話。

　　生育過後，沐荷身段再也不比從前，肚皮上多一層皮膚與皺褶，大巧不敢細看。

　　她倆閒話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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