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水的世(32)_亦舒

三二

　　古太太意外，只覺英雄無用武之地，嗒然問：「不宴請八百賓客？」

　　「一個人，怎麼可能有八百親友，不想娛眾了。」

　　「洪小姐的意思呢？」

　　那洪透微笑，「齊先生的意思即我意思。」

　　只有這樣的女子才適合結婚，沐荷與洪透是同門師姐妹。

　　齊老輕鬆地說：「兩件大事都解決了。」

　　大巧問：「為什麼不住蘇黎世住青島？」

　　齊老答得簡單：「我一直不喜說外語。」

　　齊老習慣運籌帷幄，速戰速決，什麼都難不倒他，一星期之內已請婚姻註冊人員到齊宅辦事。

　　他們交換極其普通沒有花紋的白金指環。

　　古太太笑說：「還以為會看到雞蛋那樣大鑽石。」

　　洪小姐穿一套桃紅色套裝，人逢喜事，臉容明豔。

　　齊老站她身邊，也許是看慣了，可能是勢利眼，都覺得相當合襯，無甚不妥，那三十年的年齡差距，絕對可以忽略過去。

　　齊老講明不收禮物，且派發紅包給他們。

　　註冊人員也得到一大籃精緻杯糕，她還想推辭：「我是公務員──」古太太說：「公務員也吃蛋糕。」她愉快收下。

　　傭人司機並排站好，叫聲「齊太太」。

　　洪小姐笑著忽然落淚。

　　大巧連忙上前扶住，與她到休息室坐下。

　　洪小姐急急補妝。

　　大巧剛想出去，聽見她輕輕說：「頸上有紋了。」

　　大巧轉身，「皮膚天然有彈性會伸縮。」

　　洪小姐這時說：「大巧，你終於懂事。」

　　「我一向希望祖父快樂。」

　　「很多年輕人愛與長輩作梗。」

　　「別多心，大家都尊敬你。」

　　「你對我好，我會記住。」

　　「別這樣說，以後，你是家長，且富甲一方。」

　　洪小姐微微笑，「大巧仍是大巧。」

　　「我不比沐荷，她圓潤無刺，容易相處。」

　　洪小姐看著大巧，「她是你好朋友吧？」

　　「然而她比我長進得多。」

　　「大巧，你要提防小心。」

　　大巧一怔，「你泛指整個環境，抑或點名一個人。」

　　「沐荷，她有心計。」

　　大巧笑，「你也有，我也有，人人都有。」

　　洪小姐點頭，「我講過即算。」

　　大巧卻沒有把話撂到腦後。

　　正如她說，人人有心計，她也有。

　　洪小姐一向不多話，更莫論在背後談論遠親性格，她這樣講一定有理由，她精厲目光必定看到一些什麼。

　　但此刻沐荷已與齊家疏遠，她有自己的家，且添了一個無時不在痛哭的小兒子，她縱有心計，也無謂施展，她生活幸福。

　　接著一件事，大巧始料不及。

　　往青島幽居之前，齊老辭退古太太。

　　大巧看到古太太沮喪臉色才知此事，大巧張大嘴，又合攏。

　　立刻知道是洪小姐主意：洪透進齊宅門之際只是一個閒人，按時收費，地位偏低，隨時不保，在古太太面前，有點拘謹，如今晉級，只想有自己的班子，方便差使，一定會辭退古太太。

　　古太太當然也明白道理，黯然說：「一朝天子一朝臣，本來還想替大巧你籌辦婚禮。」

　　「古太太，即使我結婚，也與華麗盛大無關，簡約為上。」

　　古太太輕撫她面孔，「你最可愛。」

　　「哪裡有你說得那麼好。」

　　「給了三倍遣散費，我也確實已夠年紀退休。」

　　大巧說：「我也打算搬到較小公寓居住，講話沒回音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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