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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然後他主動地站起來說:「你們走吧。」

  他們緘默地回到烈宅。

  烈戰勝一開口便說:「我要你們離開本市。」

  荷生沒聽清楚,她的聽覺失靈,身邊像有一隻不肯飛走的蜜蜂。

  言諾向她重複一遍。

  荷生點點頭,「我正想去探訪母親。」

  「言諾,你幫荷生去安排一切。」

  言諾似有問題未能解決,他與烈戰勝商議起來。

  荷生走開去找烈雲。

  推開房門,只見一張空床,護士正要收拾儀器,看到荷生,見是熟人,便向她笑笑。

  荷生指一指床,「人呢?」

  「今晚起程往麻省醫療。」

  「痊癒機會大不大?」

  「相當有希望。」

  荷生對這種高技巧的答覆已經習慣。

  人去樓空。

  護士想起來:「對,她看到母親的時候,會叫媽媽,你說這是不是好消息?」

  荷生霍地抬起頭來,「真的?這正如在滿天烏雲中看到一絲金光。」

  看護笑著指指耳朵,「我親耳聽見。」

  「是,這真是至大至樂的消息。」

  言諾上來找她,「荷生,烈先生有話同你說。」

  荷生與烈戰勝在書房中對話。

  他溫和地問:「你有什麼打算?」

  荷生簡單地說:「等烈火出來。」

  烈戰勝說:「我想送你出去升學。」

  「我不想再進學堂。」

  「相信我,荷生,有點事做,時間會過得快些。」

  荷生不作聲。

  「言諾本想陪你,但他不捨得長時間離開父母。」

  「他一向是個好孩子。」荷生莞爾。

  「你的耳朵怎麼了?」烈戰勝放低聲音。

  「什麼?」

  烈戰勝歎口氣,「荷生,要是你願意,我可以協助你開始新生活。」

  荷生微笑,「烈先生,我聽不到你說什麼。」

  烈戰勝搖搖頭,「你這孩子。」

  「孩子,還是孩子?」荷生失笑。

  烈戰勝說:「至少考慮我的建議。」

  「烈先生,我一直在想,那天在琪園,如果不是我多事,上樓到烈雲房間去探測,烈風會不會自動離去,悲劇是否可以避免?」

  烈戰勝抬起頭來,「荷生,我永遠不去檢討過去的事情。」

  「即使是這件事?」

  「即使是這件事。」

  荷生低頭看牢雙手。

  「我安排你明天就走,言諾會陪你一個學期。」

  「我怎樣探訪烈火?」

  「荷生,他不要見你。」

  「什麼?」

  「他已說得很清楚,他不要看見你,不要讀你的信,也不要你等他。」

  荷生沉默。

  過一會兒她問:「為我好?」

  「不,為他自己好。」

  「我不相信。」

  烈戰勝說:「對不起,荷生。」

  「就這樣,一聲對不起就把夏荷生一筆勾銷?」

  「沒有人可以這樣對夏荷生,」烈戰勝握緊她的手,「耐心一點。」

  荷生只得點頭。

  烈戰勝忽然問:「為什麼烈家不能有你同言諾這樣的孩子?」

  荷生不相信他會問出這個問題來,這麼聰明的人,竟連如許粗淺的道理都不懂。荷生訝異地說:「正因為我們不是你的孩子。」

  任何人在琪園這種環境長大,都會變成烈火烈雲,甚或更加悲哀。

  臨走之前,荷生並沒有見到烈火。

  他不願意見夏荷生。

  幾個談得來的同學都來送行,見言諾與荷生在一起,心裡頗有點寬慰:也許她打了一個圈子,又回到他身邊去了,只要有人接手,過往不名譽的花邊很快會淡出傳為美談,希望夏荷生可以得到較為理想的結局。

  言諾攙著荷生上飛機,她同他笑,「我不是老太太。」

  話還沒說完,已經一跤跌在地上,嚇得服務人員爭向扶持,荷生掙扎拾起手袋,一不小心,袋中物件落出來,又得一件件揀起。

  荷生苦笑。

  抵達西岸,她與母親住了三天。

  夏太太桌上成疊剪報,都是有關烈氏一案的新聞。

  世界太細小,你知道的,別人也知道,你去過的地方,別人都去過,多說無益。

  從亞洲到美洲,才十來個小時飛機,誰也甭用想把誰當鄉下人。

  長輩臉色凝重,但看到言諾的時候,卻舒一口氣:荷生能夠靠著這塊金漆招牌,就什麼都不怕,一切可以從頭開始。

  荷生看看言諾,人們太過高估他,卻低估了她。

  即使如此,她也不想特地證明什麼。

  言諾問她:「睡得好不好?」

  荷生答:「還可以。」

  言諾有點意外。

  荷生解釋說:「還有三年時間,沒有人可以三年不睡。」

  言諾明白了。

  荷生與母親道別,她不能與她住同一城市,怕會窒息,受傷的人需要額外自由與更多時間安靜地來調整心理及生理。

  荷生害怕每天早上起來看到母親焦慮憂傷的面孔,逼切殷勤地,希望女兒在一天之間痊癒,為母親爭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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