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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烈雲,你回屋裡去。」

  小雲說:「我不要回去。」

  烈風歎口氣,「我自己會走,不用你們陪。」

  烈雲欲趨向前,荷生拉住她,看著烈風上車走了。

  烈火緩緩地從樹叢走出來。

  荷生問:「是你?你一直偷窺我們。」

  烈火命令烈雲,「小雲,回屋裡去。」

  烈雲卻懇求荷生,「讓我到你家去住一晚。」

  「你是成年人,你有自由這樣做,來。」

  烈火喝止,「荷生你膽敢縱容烈雲。」

  「說呀,」荷生疲倦地轉過頭來,「說你要剝我們的皮,說呀。」

  烈火呆住。

  荷生指著他說:「你不曉得這個時候的你有多討厭。」

  她把烈火撇在大門口,與烈雲乘車離去。

  烈雲開車如騰雲駕霧,只想快,在這方面,兄妹倆非常相似。

  她把車子開到路上,半途在避車處停住。

  烈雲幽幽同荷生說:「你得罪二哥,不怕失去他?」

  荷生反問:「這麼容易失去一個人?」

  「你知道他脾氣。」

  「那麼,失去也只好失去了。」

  烈雲欽佩地說:「荷生,你真強悍。」

  「環境造人,少年喪父,從此把一切大事看淡。」荷生深深籲出一口氣,「同你剛相反,看你多麼驕矜,小小不如意,即時哭泣。」

  烈雲低下頭來,「荷生,你對我真好。」

  荷生微笑,「我也覺得是,這是我痛腳,我疼女性,據說最沒出息的女人才珍惜女同胞,應當互相傾軋,爭取男性的歡心才是。」

  烈雲苦苦地笑。

  「來,到捨下度一宵,試試做窮人的滋味。」

  「荷生你這樣說真叫我沒有藏身之地。」

  到達夏宅,荷生侍候烈雲沐浴更衣,又把自己的床讓出來。

  她笑說:「放心,墊褥底下沒有豆子。」

  烈雲歎口氣,「只有你把我當小公主。」

  「烈雲,他們是他們,你是你,為什麼不跟著母親出外過新生活?」

  烈雲笑,「荷生,這下可逮住你了,責己也要嚴啊,你呢,你為什麼不跟令堂到外國從頭開始?忘記烈火這個討厭的人誠屬好事。」

  荷生一怔,丟下烈火?她想都沒想過,光是聽烈雲說起有這樣的可能性,已經心跳。

  「做不到吧,其實我們每一個人都為自身套上一副枷鎖,緊緊囚在牢籠裡,不能動彈。」

  夜已深,人已靜,兩個女孩子壓低了聲音。

  「烈雲,我還是要勸你疏遠一個人。」

  「不,你錯了。」烈雲按住荷生的手。

  荷生看著她,「那人明明是你同父異母的大哥。」

  「每個人都這麼想,但是烈風不姓烈,他父親不是我父親。」烈雲透露一個驚人的秘密。

  荷生訝異地說:「我不相信,小雲,你一廂情願,他同烈火長得非常相似。」

  「英俊的男孩子都是一個模子出來的大眼睛高鼻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但他的母親周琪明明是前任烈太太。」

  「那是真的,不過烈風的父親另有其人,這件事我一早就知道。」

  「烈雲,誰把這宗秘密告訴你?」荷生非常狐疑。

  「烈風。」

  荷生張大嘴巴,但心中一顆大石緩緩著地。

  「烈雲,即使沒有血緣,感覺上也尷尬,為何一定要選烈風?」

  「選?」烈雲仰高頭笑起來,「荷生,原來說真了你比我還要天真,你以為我們真有權選擇?」

  這話說得很玄,哲理甚深,荷生細細咀嚼。

  荷生緊張地問:「烈火可知道其中訣竅?」

  烈雲搖搖頭,「不能告訴他,也不能告訴父親,否則烈風更加沒有地位。」

  「你一定要同烈火說,」荷生握住烈雲的雙肩,「他憎恨烈風,一半是因為你的緣故。」

  「不,荷生,你要答應我,今晚的話,不能傳出去。」

  「謝謝你,烈雲,」荷生啼笑皆非,「這些秘密,一件件如大石似壓在我胃裡,遲早穿洞。」

  「我們睡吧。」

  睡,還能睡?

  荷生想哭。

  但是黑夜自有它的一套,仿惶慌張的心受它安撫,漸漸平復下來,荷生的雙眼猶如膠著似的,黏在一起,她終於在客床上睡著。

  第二天醒來,發覺烈雲已經離去。

  大概是睡不慣,急著要回家補一覺。

  荷生也不以為意。

  昨夜聽來的故事,只當夢魘中情節,荷生把它擱在一旁,暫且不去理會。

  夏太太同女兒說:「烈小姐說,多謝你招呼她。」

  「你看見她離去?」荷生問。

  「噯,她走的時候,約七點半左右。」

  「媽媽,你應該叫我一聲。」

  「她說不用你送。」

  稍後,言諾的電話來到。

  「聽說你硬是把烈雲帶走了。」

  「我沒有拐帶她,言諾,你必定是聽了烈火片面之詞。」荷生沒好氣。

  「你叫她來跟我說話。」

  「她已經走了。」

  「走?」言諾緊張起來,「去哪裡?」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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