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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母親問我到底打算等到什麼時候。我說男人到三十歲結婚,才是適齡。「再說,婚後就不能盡心盡意孝順父母了。」

  母親想想也是。至少未婚的兒子收入由母親控制。

  自與立虹走以來,從來沒在她身上用過錢,就算兩個人吃飯,也是她付賬的機會多,她是個罕見的大方的女子。

  這也是母親鍾愛立虹的原因。

  她批評弟弟的女友:「小零小碎,什麼都是好的,禮拜天到她家去,水果糖果不在話下,還得吃茶,下午看電影,拖男帶女一道去,看完還得到咖啡店,你別說,週末就能花一千塊,小弟還在讀書呢,怎麼做得起冤大頭?」

  不過立虹好管好,她很少來。

  來的時候客氣得不像話,總不至於空手。她那像女孩子,豪爽如江湖客:最好的酒、最名貴的花,過年四色大禮,冬菇鮑魚干貝一大盒一大盒……不過就是少來。

  有很多時候,我希望她不要在氣派裡下功夫,有許多時候,我希望她會像小弟的小女朋友,如一只小鳥,事事以小弟為重。

  在這一段時間內,立虹去過兩次歐洲,一次北美,無數次日本。我都沒有陪她。

  她獨自上路。事前不徵求我同意,一有假便訂飛機票。我很氣惱,花了不少勁查探她是否真的沒有伴。結果真是獨自去散心。

  她請我原諒她。

  她的理由:「很累,不想在旅遊時再張口說話,我需要的是百份之一百的鬆弛。」

  她的神經越來越緊張。

  我同她攤牌,「你還要怎麼樣?做總經理?」

  「不。」

  「那為什麼不肯停下來?」

  「一停就被後起之秀追上來踩死。」

  我忍不住笑,「有沒有這樣嚴重?你別誇張好不好?人人都做工,獨你這麼辛苦,幹麼?一柱擎天?社會沒有你不行?本市少了你會垮掉?」

  她靜靜的說:「盡一分力,發一分光。」

  我搖搖頭。

  她不肯同我吵,擺得很明顯,她需要我,但是不肯放棄事業。

  那份工作對於她,像是骰子對於賭徒。

  許多朋友表示詫異,「什麼,你們還沒有散掉?」

  名存實亡?我不敢去想它。

  待半年後立虹再升級的時候,我覺得不能再因循下去。

  為她慶祝的時候,我提到婚事。她滿懷心事,沉吟著不回答。

  我問:「這一回為什麼不哈哈大笑?」

  「這次是慘勝。」

  「勝利還分慘與樂?」

  「自然。」她說:「付出代價太大。」

  「也是你願意的。」

  她苦笑。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說:「立虹,想想清楚,我們不能再拖下去了,你不急,我急得很。」

  「時間過得太快,一天只有廿四小時!」她說:「做得這個做不了那個。」根本問非所答。

  「婚後我不會阻礙你工作,不必快快生孩子,如何?」

  她只是笑。

  我緊緊逼她,「立虹,回答我。」

  「今年年底我會給你一個確實的答覆。」

  「何必拖到年底?現在就可以說是或不。」

  「我很疲倦,精神不集中。」

  「我同你分析,你到底害怕什麼?」

  她搖頭,「我要回去休息,改天再談。」

  「立虹,這是人生大事!」

  「我知道,可是我真的雙眼都睜不開來。」

  沒奈何,我只得把她送回家。

  弟妹都勸我別太死心眼,他們幫著我說了許多話,都是勸我及早另覓對象。

  多個朋友走走也是好的,他們說:「就算現在找到新女友,也不能立刻談嫁娶。」

  忽然之間,我感到家庭給我的壓力,有點吃不消。

  立虹的生日來了,我為她訂了地方吃飯。

  再也沒想到她連生日那天也沒有空。

  電話一響,我就知道是她,拿起話筒問:「立虹?」

  那邊傳來一聲嬌笑,「不,我是安娜,鄭小姐的女秘書。」

  立虹的秘書?

  我呆住,她叫秘書打電話給我?我?

  我沒有惱怒,但一股悲哀濃濃地襲上我心頭。

  叫秘書打電話給我?我同她是什麼關係?她此刻竟叫一個秘書打電話來給我。

  「鄭小姐說今天的約會可否推遲半小時,同時改在樂宮飯店舉行?」

  「為什麼?」我反問。

  「因為同事們要替鄭小姐慶祝。」

  「可以。」我心平氣和的說。

  「那我告訴她你不反對?」

  「當然我不反對,不過告訴她,我不來了。」

  「啊?」小女孩子震驚。

  「你同她說好了,她不會怪你的。」

  「好好。」

  我忍不住,「她人在哪裡?」

  「開會。」

  我掛上電話。向餐室取消那張檯子。取出一本書,翻開第一頁。

  這些年來,為了等立虹,我都成為暢銷小說專家了,還有那一本名著是我所沒有讀過的?

  電話在廿分鐘後又響了。這是立虹了吧?

  「你怎麼不來?」她一聽見我聲音便責問:「大家都等著看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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