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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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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分鐘,監考人不讓他進入考場,他在考場外哭了整個鐘頭,換了是我,我會給他進場。」 湘芹皺皺眉頭,連環就是心軟。 「你不贊成?」 「該名學生為何遲到?」 「他開通宵溫習,鬧鐘壞了,睡過頭。」 湘芹失笑,「你同情這樣的人?」 「可憐得很,補考成績再好,也只給五十分。」 「他辦事缺乏計劃,只有小學生才開夜車,大學生應當平時注意功課。還有,既然貪睡,該有自知之明,買十隻鬧鐘擱床頭,我不原諒他。」 「林湘芹,你好不殘忍。」連環吃驚。 「你讀到博士,遲到過沒有?我在華南日報任職五年,從無失誤,當然我不同情馬虎先生。」 連環凝視湘芹,是的,她越來越不能容忍弱者。 連環籲出一口氣。 「工作最好避免注入過多感情,否則精神一下子燃燒殆盡。」 「你最理性。」 湘芹一時不知道這句話是褒是貶,有點尷尬,隔一會才自辯:「我?我是理論派,並非實踐派,你看,我對你已經最最不夠理性。」 連環不語。 湘芹輕輕說:「自十六歲開始一直到現在,已經足足十年。」 連環不禁莞爾,連湘芹也來這套,可見一個女人終究是一個女人。 湘芹看到他嘴角的笑意,悻悻道:「是,是我自己要等,活該,你不欠我什麼。」 連環笑,「在過去那五年當中,至少有一次,我們可以註冊結婚。」 「那次不算。」湘芹微溫。 怎麼不算?連環不明白,他記得很清楚,那一天徐可立與香寶珊舉行教堂婚禮,只邀請幾位親友。到了教堂,連環才訝異,場面同訂婚那次相差太遠了,想必定有苦衷。 幸虧老區老遠自溫哥華趕回來觀禮,他與連環坐在一張長凳上。 連環所認識的人,只有老區,其餘三五個親友,想必是徐可立那邊的人。 一禮堂的鮮花,只供他們欣賞。 香夫人沒有出席,香紫珊也沒到。 老區悄悄在連環耳根說:「大小姐的意思。」 她是主角,她有權這麼做。 湘芹輕輕說:「沒見過比這更美的禮服。」 連環一點也不覺得,順口回答說:「我會替你找一件更好看的。」 老區微微笑,他顯然是聽見了,湘芹漲紅面孔。 禮成後一對新人與他們握手。 徐可立人逢喜事三分爽,拉著連環笑問:「還在考慮,還不肯加入香氏機構?」 湘芹跟他說:「你的妻子像一朵百合花。」 隨後老區告訴他們,婚禮低調處理,是怕有人來找麻煩。 那一次,連環被滿堂花香以及那種莊嚴聖潔的氣氛感動,他同湘芹說:「我們也舉行教堂婚禮好不好?」 湘芹當時便飛快地答:「不算。」 連環一怔。 湘芹惱怒,「婚禮又不是即興遊戲,人家有,我們也依樣葫蘆做一次,恕我不能接受。」 那是一個下著細雨的春天早上,新娘子把手中的櫃子花球扔向湖芹,湘芹接住,總共只有她一個適齡的女客罷了,她笑起來。 不知恁地,連環一股勁兒不肯放棄這個主意,「步行十分鐘就到大會堂,不去註冊,將來後悔。」 湘芹固執地說:「不算。」 連環只得聳聳肩作罷。那一天,他真想結婚。 過了那一天,心境又平靜下來。 再過一日,他拿到碩士文憑。 湘芹一直說不算數。 連環取笑她,「有些女性的理想婚禮大抵要男方跪在地下懇求到崩潰然後伏在她膝上哀哭,最後要挑一個紫色天空的黃昏,天邊隱隱看得到一輪新月影子,在南太平洋上一隻白色遊艇裡,與三兩知己喝著粉紅香擯,稍後接受乘快艇來的牧師的祝福。」 湘芹聽後說:「不錯,可惜你忘記安排燃放煙花。」 湘芹才沒有那樣苛求。 她只希望一個婚禮滿足兩個人,不要盡為著敷衍她。成長後的林湘芹並非是一個非結婚不可的女子,她願意成家,不對抗這個主意,但至少連環亦必須要覺得有此必要。 憑她的感覺,到目前為止,連環並不強烈地想結婚。 那麼再等等吧。 在等的時候,湘芹也沒有閑著,她努力工作,進度不遜連環。 當下湘芹自回憶中走出來,「對了,召我來有什麼事?」 「老區約我們下午茶。」 湘芹雀躍,「他又來了嗎,我好不思念這個老好人。」 「今天下午四點半。」 「兩小時通知?你怎麼曉得我有空。」湘芹氣結。 有沒有空,不外是分先後,當事人若覺得約會重要,一定抽得出時間。 連環只是微笑。 湘芹取出厚厚記事簿:「西區填海區新發展計劃記者招待會於下午三點半舉行……我先跑了這一趟,再去約定地方見你們。」 連環比湘芹早到。 區律師胖了,頭髮斑白,老了些,神情卻更加輕鬆。 「好嗎,」連環與他殷勤握手,「各人都好嗎?」 「你應當比我更清楚。」 連環謙遜道:「我的天地很小。」 「令尊令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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