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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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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挨駡嗎?」 「我才不怕。」 連環伸出手臂擋扔進來的橡子,「喂,不要折磨大樹,它比我們早出生,在地球上更有地位。」 「徐可立說這棵白橡樹起碼有六十歲。」 又是徐可立。 卻不承認徐可立是她的好友。 「它能長到三十公尺那麼高。」 連環微微笑,「也是徐可立告訴你的嗎?」 阿紫不回答,「你們一家沒有搬來之前,我已經常常到樹上玩耍。」 連環頓生憐憫之意,阿紫一直是個寂寞的小孩。 「在最高的樹丫上,往大屋看,什麼都一清二楚,你試過嗎?」 連環的心一動,像是猜到了什麼,又不能決定。 「出來,連環,我們一起爬上去。」 「別瘋,樹頂有六七層樓高,太危險。」 「呵哈,你不敢。」用起激將法。 「是,我是不敢。」連環既好氣又好笑。 這女孩,剛被學校攆出來,卻若無其事。 「來。」阿紫伸出手。 連環到底年輕,按捺不住,靈活地隨阿紫爬上樹梢,兩人身手敏捷,互相扶持,很快到了樹頂。 阿紫說得對,居高臨下,什麼都看得一清二楚:連嫂在後門正在吩咐司機辦事,廚子挽著作料回來……。 連環忽然想起,阿紫看到的,一定比他還多。 此時她正無憂無慮採摘樹葉插到頭髮上,連環幫她把葉於排放在頭頂似扇子般散開,活似一項冠冕。 阿紫活潑地笑,躲在樹梢,好似傳說中的精靈山魅。 連環贊道:「多麼好看。」 阿紫盼望地問:「比姐姐更漂亮嗎?」 連環從來不覺得香寶珊有什麼優點,他的眼神給阿紫一個肯定的答案。 阿紫隨即說:「看。」 徐可立與香寶珊雙雙目前門出來登上紅色的跑車,滑下大路。 他倆狀至親熱,看得到徐可立只用一只有手把住駕駛盤,另一隻手,與香寶珊相握。 阿紫收斂歡容,轉頭問連環:「他們會結婚嗎?」 連環看得出來,徐可立與香寶珊的婚事早已受到家長默許。 「徐可立會是一個好姐夫。」 阿紫聽到隨即把葉冠扯下,撇下樹去,身子接著滑下樹幹,一下子去得蹤影全無。 連環情緒也忽然滑落,盤坐樹上不出聲,默默看著阿紫奔回大宅。 阿紫被禁足一星期。 徐可立忙著替她找新學校做新校服。 新學期開始,林湘芹對連環說:「大學的功課好像更清閒。」 連環像是沒聽到,過一會兒他問:「喜歡一個人,比那個人喜歡你多,是否一種痛苦?」 湘芹的心「咚」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打探:「誰,誰喜歡誰多一點?」 連環不語。 湘芹並不笨,忽然知道這兩個人當中沒有她,於是強笑問:「你在說誰?」 連環回過神來,「我只不過有點感喟。」 湘芹問:「是我們的朋友?」 連環不肯再說。 湘芹覺得這些年來,她似在叩一道永遠不會打開的門,本來她頂有耐心,打算守在門外,直到連環心扉打開,可是今日她才發覺早已有人穿門過戶,登堂入室,如人無人之境,湘芹如有頓悟。 何必去理那個人是誰,是誰不一樣,何必查根問底,自尋煩惱。 湘芹在該刹那如釋重負,臉色樣和起來。 她微笑道:「別胡思亂想,我們是學生身份,有什麼資格去研究誰愛誰更多。」 連環驟然漲紅面孔,向湘芹投去感激的一眼。 傍晚,連嫂替兒子打掃房間。 她納悶地說:「這麼多橡子從何而來,不小心踩到怕會摔跤。」 連環放下書本:「不要掃不要掃,隨它去。」 連嫂懊惱地說:「你比你父親還要怪。」 到了那一個冬季,橡子落滿草地,醫生進出香宅的次數更加頻密。 傍晚老連邊喝啤酒邊說:「東家應該早進醫院。」語氣十分惋惜。 連嫂說:「他與你同年,我看你好像還打算活多五十年的樣子。」 「挺窮的時候一直以為財富可以解決一切困苦,可是你看香氏,大宅背山面海,他從來不看風景,花圃整理得那麼出色,一貫視若無睹,成日成夜就關在書房內,他到底在密室內做些什麼?沒有人知道。」 「香先生自我判監,是個永久徒刑。」 老連歎口氣,「說得好。」 那一個晚上,連環睡到半夜,被輕輕哭泣聲驚醒,伸手想開燈,觸及輕輕柔肌。 他在黑暗中坐起來。 連環當然知道這是誰。 阿紫伏在床角飲泣,「我父親快要去世了。」 連環安撫她:「他會痊癒。」 「你已多月沒有看見他,他不會好。」 「喂喂喂,」連環輕撫她長髮,「別詛咒他。」 兩個少年的聲音都低得無可再低,似自言自語。 阿紫把頭埋在連環胸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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