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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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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情書 那天早上,其實同所有早晨一樣,詠詩已穿戴整齊,預備上班。 電話忽然響了。 詠詩看了看鐘,早上七時零五分,她放下咖啡杯,去聽電話。 「詠詩?」那邊停一停,「我是周幗儀。」 周幗儀是詠詩男朋友周哲文的妹妹,她們當然見過面,吃過飯,彼此相熟。 這麼早有什麼事? 「詠詩,你聽著,哲文去世了。」 詠詩一怔,笑問:「你說什麼?」 「爸爸叫我通知你,紐約那邊的消息,哲文已於那邊時間八月十二號清晨五時撞車身亡,父母現正出發到飛機場。」 詠詩驟然抬起頭,耳畔嗡嗡作響,一切都極不真實,她忽然看看電話聽筒,懷疑有人作弄她。 「詠詩,節哀順變。」幗儀嗒一聲掛了線。 詠詩看看鐘,七時十五分,要出門了,今早公司有急事,非準時不可。 她如常開著小車子上班,一路上留意交通,並無異樣。 到了公司,她匆匆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秘書已把會議章程交到她手中。 詠詩忽然決定撥一個長途電話到紐約。 那是打到周哲文公寓裡去的。 電話接通了,詠詩多希望哲文會笑著來聽電話,並且笑諺地說:「噫,詠詩,你幾時學會千里追蹤?」 電話鈴一直響。 秘書推門催,「章小姐。」 「馬上來。」 詠詩剛想掛斷電話,那邊有一把男聲來應,詠詩馬上說:「我找周哲文。」 那邊沉默一會兒,「你是誰?」 「我是他朋友,我叫章詠詩。」 「你沒聽到消息?」 「什麼消息?」詠詩欲求證。 「周哲文已車禍身亡。」 詠詩沉默。 對方說:「我姓馮,我是哲文同房,我此刻等哲文父母前來會合辦理後事。」 事情原來是真的。 秘書這時又推門進來,詠詩忽然遷怒於她,不待她開口,便大力推上門。 她淚如泉湧。 「詠詩,哲文常常提起你。」 詠詩用手掩著臉。 「詠詩,勿傷心過度。」 「謝謝你,馮先生。」 詠詩掛斷電話。 她低下頭,拭幹眼淚,取過公文,開了門,踏步走進辦公室。 那一日,她麻木地熬過去了。 回到家,詠詩慣性地打開信箱,一大迭賬單與廣告函件中,夾雜著一隻熟悉的白信封。 呵,人已經不在了,可是信卻剛剛收到。 這是周哲文寫來的信: 他與詠詩每回通好幾次電話,可是詠詩仍然堅持要他寫信。 她把他寫來的信,編了號碼,珍藏起來。 將來,結了婚,生了孩子,待女兒大了,給她看。 噫,那才夠意思呢。 沒想到她與他的緣分只有那麼一點點。 詠詩把臉伏在那封信上良久,才緩緩拆開來。 信很短,只是這樣寫:「詠詩,這一連串的面試筆試簡直要了我的命,我厭惡這種學習生涯,我理想職業並非成為一個外科醫生,可是為著責任不得不那樣做。自手術室出來,看到月亮如銀盤般光耀美麗,天地在等待我們,我們卻為名利忙碌得抬不起頭來,多麼諷刺,詠詩,我想念你,言語不能表達我心思一二。」 他的信從不署名,抒情得不似他平日為人。 每個人都有幾副心腸,周哲文的信表露了他靈魂深處的情意。 往日,詠詩會忙不迭回他的信,可是今日,回信已無法遞交。 她撥電話到周家,幗儀前來接聽,她的聲音非常疲倦冷淡。 詠詩問:「意外是怎麼發生的?」 幗儀不願多說:「我不在場,我不清楚。」 「我也有權知道,請告訴我。」 幗儀忽然發起脾氣來,「你是外人,你怎麼會明白我們的心情?三兩年後,你會淡忘此事,你會結婚生子,可是他親人的心身有極大部分將永遠隨他而逝,你並不瞭解我們的傷痛。」 周幗儀掛斷了電話。 詠詩並不怪她。 她說得全對。 創傷遲早癒合,生活很快恢復正常,她只是他的女朋友,兩人且已有年沒有見面,在他赴美那日,詠詩就沒看好過這一段感情。 人在情在,人亡情亡。 那一夜,詠詩在家坐到天亮。 第二第三夜,亦複如此。 不消一個星期,詠詩已帶著兩個黑眼圈做人。 她到醫生處取了藥回來。 傍晚時分,詠詩到周家探訪。 周太太帶病出來招呼詠詩。 兩個女子都沒有話。 周幗儀告訴詠詩:「家母想休息,你請回吧。」 詠詩知道這已是她最後一次來周家,無限酸痛,緩緩站起離去 那天晚上,她同自己說:「詠詩,忘記過去,要走的路還十分遙遠。」 服了藥,她沉睡過去。 是電話鈴把她驚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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