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可人兒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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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眼不見為淨。」我笑。 他們聯同請老鄭吃午飯,當是送他,不知怎地,發起人就是沒叫我。 我樂得去逛街,樣作不知。 下午警局來電,說抓到疑犯,他承認當日在停車場,一連破壞十輛車子的腳掣及手掣,目的是為了好玩。在有需要時,我們或許得出庭作證。 珍妮問我:「他是要坐牢的吧?」 「當然,毀壞他人財產,引致他人身體受到傷害,是要受到懲罰的。」我倒著頭說,「但是毀壞他人家庭,引致他人失去配偶,則全然無罪。」我朝珍妮眨眨眼睛,「 愛是無罪。」 珍妮也很老土的回答:「也許會受良心責備。」自己先笑了,誰會相信這種話。 我說:「這倒使我放心,我一直以為那件事是妒婦做的,並且害怕有一日她會提刀來趕我,」語氣有些失落及惆悵,「誰知她沒有那麼做。」如果鄭旭初瘋狂地愛上我,她或許會不顧一切在走廊中向我撲過來…… 我的地位並沒有那麼重要。曾經有一剎那,我以為我是三角關係中之要員,那真是滿足自我膨脹的黃金時代。 「中飯愉快嗎?」 「還好,老鄭妙語如珠。看得出是強顏歡笑,不過也難為他了。」 「有沒有問起我?」 「他沒有問起你,當然,那是不方便的。」珍妮停一停,「事情過去了。」 是,過去了。 開頭他一股勁的暗示,一股勁的追,我一股勁的躲,一股勁的避,誰知忽然之間,他斬斷了纜,不知去向。 連珍妮都說:「就這樣過去了?」她打個呵欠。 少了這種刺激,生活陡地無聊起來。 我們大夥兒都開始懷念鄭太太。 在電梯大堂等電梯的時候,茫然若失,因為看不到鄭太太焦急煩躁的樣子,損失一項娛樂。 同事們本來等著看場好戲,髮妻大戰情婦,現在好夢也落了空。 打字機啪啪聲,高跟鞋閣閣聲,久不久老闆發一下脾氣,日子真正開始沉悶。 我甚至考慮再買新車,增加情趣。 笑與珍妮說:「再下去,可得找男朋友了,精神無處寄託。」 「如果鄭旭初沒有妒妻,你會不會同他走?」 我不回思索:「當然不會。」 珍妮點點頭,「那倒也是。」 我問自己:真的嗎?並不敢肯定。 本城能有多大,一日朋友在美國會所請我吃飯,便碰到老鄭,我立刻慶倖自己打扮得十分四正,衣服鞋襪絲毫沒有失禮之處,雖然外頭滂沱大雨,雖然開足一上午會,但我還是可以一看的。 他向我頷首,眼神中的一絲盼望令我滿足。 吃完甜品,還沒上咖啡之間,我忍不住,過去與他打招呼。 「好嗎?」我問,聲音盪氣迴腸,如比莉荷利地的怨曲中之首句,令我自己都深深吃驚。 「還好,你呢?」他也是充滿感情。 「我?」我感喟,「老樣子,今早九點正拿著傘到公司樓下的銀行去取款子付稅,排了半日隊,出來碰到市政事務處噴水車洗街,水花四濺,只得在人家樓梯底躲避,雨又大,滿地泥濘,肚子餓,想順帶買個三文治,快餐店夥計硬說一百塊沒得找……」 鄭旭初笑了,我也笑。 「你們是中環流蘇。」他說。 「嘎?」 「白流蘇出來做事,是這個樣子的了。」 「多謝恭維。只怕一做便是一輩子。」 他只是笑。 「太太好嗎?」他倆到底離婚沒有?「老樣子。」不願多說。 「那改日見。」我得回到我朋友那裡去。 「再見。」他並無留我。 是應該這樣子,一點都不錯。 回到自己的桌子上,朋友問:「你認識鄭旭初?」 「以前是老同事。」 「他人很好,很肯幫人,」朋友微笑,「只是有一宗事令人吃不消。」 我莞爾,「我可沒發覺他有狐臭。」 「扯蛋,我是指鄭太太。」 遠近馳名。 「我遠房表妹在國際證券做秘書,因見鄭某和藹可親,故此請教他兩句,從此以後被鄭太太樹為大敵,你不知道多可怕,她成條街成條街地盯著我表妹,嚇得人家小女孩子什麼似的,終於轉了工。」 原來是慣技。 由此可知,在我之前,亦有若干受害者,在我之後,更不知有多少承繼人,而且鄭太太的選擇不甚嚴格,任何女性都會引起她疑心。 「鄭某背著這麼一個笑話,還想到哪裡去?」 我忽然幫他,「這與他工作能力有什麼相干?」 「曖,別天真,在美國,求職人要帶同妻子一起去見老闆的。」 「她不是不見得光的,很捨得打扮,樣子也不錯,她只不過是個妒妻。」 朋友問:「你是他的朋友?」 「不。」 「敵人?」 「人際關係哪有這麼簡單,不是朋友便是敵人?我同他們沒有什麼關係。」 「但你同他們好似頗合得來。」 「沒有的事。」我看看表,「時間到了。」 我也不曉得為何要這樣見義勇為,慷慨陳辭。其實我同鄭太太沒有什麼感情,說不上喜或是不喜歡她,開頭是討厭,此刻早已事過情遷。最主要的是,憎恨她又不會使我地位提高。 但鄭旭初在我剛進公司的時候確指點過我,他的風趣熱誠都使一份令人訪煌的新工作安定下來。也許只是為了這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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