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金色的心 | 上頁 下頁


  「他今早不在。」

  「我知道,今日洪太太生日,他去選禮物。」

  「你都清楚?」

  她坐下來。「你知道我是誰?」

  「不,我不知道。」

  「我是他的女朋友。」

  我一呆馬上想:這樣不安分的女人,不適合做女朋友,太急於露面,太在乎身分,澤叔要有麻煩了。

  父親的女朋友從來沒有出現過,公司,是男人做事的地方,聰明的女子應逛公司吃咖啡去,不該在此處晃。

  「你不喜歡我?」她問。

  我微笑,沒有意見。對於叔父的女朋友,喜歡固然不對,不喜歡更加不對。

  「你是位藝術家是不是?」她輕快的問。

  「我遊手好閒,什麼都不做。」

  「多麼好。」

  「你做什麼?」我問。

  「猜。」

  「你同時是精品店及花店的女主人。」

  她笑了,「是,我們之中很多都開店,自可可香奴兒開始,有辦法的女人總獲得某方面的資助開店,不,我厭惡這個行業。」

  「那你做什麼呢,不住旅行?」

  她清脆的笑。

  她有自由的靈魂,我喜歡她。

  剛在這時,澤叔推門而進。

  他神情緊張,額角冒汗,我看在眼內,有點詫異,噫,他看重她呢,他從不為任何事起青筋,他真重視她呢。

  不過數秒鐘內,他已恢復正常,露出笑臉。

  他說:「你在這裡。」

  「我剛向恭敏自我介紹,說是你的女友。」

  澤叔真是老狐狸,他說:「可不是。」

  「你為洪太太買了什麼?」她捉弄他。

  好一個澤叔,馬上取出錦盒,打開,給我看。

  「女人都喜愛這些。」他說。

  我也沒有細看,反正是珍珠瑪瑙。此類玩意兒母親有一抽屜,但她不見得快活。反正不收白不收,不過作為心理補償。

  「來,我也有禮物給你。」他拉起陳小姐的手,「跟我來。」

  一二三就把她搬過隔壁寫字樓。

  同澤叔玩,不是沒有好處,他出手疏爽,為人風趣,樣子又不差,只是沒有真心。他對誰都沒真心,反而不要緊。

  我的文藝朋友,因為天氣壞的緣故,不來了。

  這是幹藝術的人至大的缺點。太陽太好,不想做事。沒有太陽,提不起勁道做事。太雨,懶出門,天晴,缺乏詩意。藉口多多,什麼都拖著,十年八年後,便推懷才不遇。

  我不是不肯支持他們,只覺他們架子奇大,向我籌錢,還像給我面子似,受不了,再約我就難了。

  剛要回家,澤叔過來。

  他說:「公司買了只新遊艇,幾時出海去,由你主持下水禮。」

  我笑,「咦,全部空氣調節,然後坐艙內聽音樂搓麻將,我不去。」

  「你真是古怪。」

  「我喜歡機帆船,撲撲撲開出去,在離島過夜,數日不返。」

  「好,澤叔替你去弄。」

  我笑了,這是他口頭禪,我自幼聽成習慣,他說得出絕對做得到。

  「你覺得陳鎖鎖怎麼樣?」

  「誰?」

  「陳鎖鎖。」

  「噫,怎麼會有人拿這個字來做名字。」

  「可不是。」他聳聳肩。

  「可是把你鎖住了。」

  他歎口氣,「心頭肉。」

  用到這種肉麻的字眼,可見不簡單。

  「她很特別。」

  「是,」澤叔說,「很有味道。」

  過了一會兒,他尚沒有離開的意思。

  他終於問:「你不會透露給嬸母知道吧?」

  我詫異,「澤叔應當知道我為人,我是發瘋和尚,父親的事都不會告訴母親知。」

  這麼緊張,他有得苦吃了。

  「她最近情緒不大穩定,似欲故意張揚,要你嬸嬸知道她的存在似的。」

  我微笑,「嬸嬸不會知道的,她即使跑上去站嬸嬸面前,嬸嬸也照樣不知道。」

  媽媽與嬸嬸都有千年道行,泰山崩於前不動於色,她們做她們的洪太大,野狐于她們何尤哉。

  澤叔轉變話題,「最近有什麼活動?」

  「很悶。」

  「沒有女朋友,當然悶。」他打個哈哈。

  我在樓下等車時,傾盆大雨倒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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