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如蘇西墮落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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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需即刻趕回。」 「你不必理我。」 「我可否再約你?」 「當然。」 「不能送你,抱歉。」 蘇西笑著撥動雙手,「快走快走。」 朱啟東匆匆忙忙離去。 有些男人空閒得會蹲在美容院裡陪女友熨頭髮,不不不,這不是蘇西心目中的男伴。 她獨自坐在那瓶黃玫瑰前,直至天色緩緩暗下去。 真舒暢。 原來父親一直對她一視同仁。 她從來不知道,直至今天。 好幾次,當她還小的時候,不知多想伸手去握父親的大手,卻提不起勇氣,她怕他會推開幼小的她。 後來,父母分手,更加看不到他。 蘇西羡慕那些可以在父親懷中打滾的同學。 被爸爸一把揪起,扛到肩上坐著看球賽,居高臨下,無比尊貴。 吃冰淇淋時毫不經意,糊得一嘴一臉一身都是,由父親擦乾淨…… 她一直以為父親已經忘記了她,直至今日。 蘇西長歎一聲,回家休息。 他為什麼不早點有所表示呢,原來他一直把這個小女兒放在心底。 半夜,蘇西聽見外頭悉悉響。 開了燈,出去看到母親替她收拾書房雜物。 「媽媽——」 母女倆緊緊擁抱。 在這刹那,蘇西覺得她什麼都不缺乏。 這間書房原本屬於父親,他走的時候並沒有把東西搬走,都還留著:笨重遲鈍的第一代私人電腦、參考書籍、鋼筆、手錶…… 蘇西相信兩個可能:要不,母親未能忘記他,故此一切都留著,書房像間紀念館。 要不,真正忘記了他,所以屬於他的東西就像其餘家私雜物,扔在那裡懶得收拾。 蘇西知道母親已經忘記了他。 記惦他的只是蘇西。 母親睡了,蘇西卻醒著。 她坐在寬大的花梨書桌前,翻翻這個,動動那個,消磨失眠之夜。 一顆田黃石印章上雕著小篆「幾許溫柔」四字。 小時候問母親是什麼字,她說:「不知道」,語氣乾脆決絕,後來,蘇西把圖章印出來,去問人,才知道刻的是什麼,只覺盪氣迴腸。 蘇西對他們的事一無所知。 感覺上父親一直在找溫柔體貼的女伴,一次又一次失望。 負心人可能不是他。 母親後來也有男朋友,她處理得很好,他們從來沒有在蘇西面前出現過。 至多將車駛到門前接她,被蘇西在窗口看到。 「那是誰?」 「媽媽的朋友。」 「是親密朋友嗎?」 「不,吃頓飯,解解悶的朋友。」 「會結婚嗎?」 「放心,沒可能。」 母親說過話倒是算數的。 這樣的男伴好似換過三四個,到了十六八歲,蘇西十分鼓勵母親出外尋歡作樂。 她等她門。 男伴永遠不進屋來,為此,蘇西感激母親。 為什麼要子女叫她的男伴為叔叔呢,多麼突兀,什麼地方鑽出來如此怪異的霧水親戚。 最近,母親已經很少出去。 蘇西很擔心她會寂寞。 眼皮漸漸抬不起來,伏在桌子上睡熟。 回來,發覺身上蓋著毯子,母親已經外出。 她手中還握著那方田黃閒章。 攤開手,幾許溫柔四字端端正正蓋在她手心之中。 蘇西笑了。 她洗把臉,淋個浴,出門。 到了相熟的美容院,老闆娘珊珊走出來招呼,「咦,今日怎麼有空?」 「珊珊,幫幫忙。」 「什麼事?」 「替我熨直這把頭髮,還有,眉毛修得細一點,你看,我腿上汗毛又長出來了。」 抱怨完畢,她頹然坐下。 人家老闆娘微笑起來,「心情欠佳可是?」 「有人笑我是毛孩。」 「不知多少小姐太太上門來要求熨一個大蓬頭。」 「我今日非洗直剪短不可。」 「不要與你的天然發質鬥。」 「老闆娘,你有錢不賺,認真可惡。」 「我做生意憑良知。」 「快動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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