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如蘇西墮落 | 上頁 下頁 |
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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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過來,笑笑,只梳了兩下,稱讚道:「這頭髮羨煞旁人。」蘇西的氣仿佛已經消了一半。 師傅又說:「今日換個花樣,我幫你拉直,明日又捲曲,你說好不好?」 「不好,不如換個頭。」蘇西已經平靜下來,所以女性統統愛上美容院。 「我不能改變客人,我只能使客人看上去整齊美觀精神。」 蘇西只得揚揚手,「動手吧。」 話雖那樣說,離開的時候,照照鏡子,也差點不認得自己,眉毛明顯細了,頭髮伏貼光滑,嘴上汗毛已經淡不可見。 蘇西十分滿意。 她到雷律師事務所去歸還耳環。 雷律師不在,她把耳環交給秘書。 剛好在這個時候,主人家回來了。 她提著鮮紅色公事包,神氣十足,從前哪裡有這樣漂亮的中年女性。 她一見蘇西,立刻一愣,「這是誰?」 蘇西揚起頭。 「你為誰改變自己?」 蘇西答:「我自己。」 「你頭一個要愛你,以及接受你,你必須學會與你相處。」 「我明白。」 「這裝扮怪怪地,不適合你。」 蘇西扮一個鬼臉。 「見到朱立生了?你們談過些什麼?」 「朱立生有急事去新加坡,派兒子朱啟東做代表。」 「啊,你見過啟東,」雷律師十分高興,「那年輕人真是一表人才。」 「且甚有內涵。」 「是,我看他長大,是名毫無缺點的年輕人。」 「是個完人?」 「稍有牛脾氣,三歲大就到處逼長輩扮病人給他診症,達不到目的就生氣。」 蘇西駭笑,「多可愛。」 「畢業後一直到第三世界落後地區去贈醫施藥,一點經濟頭腦也無,幸虧父親是個成功生意人,否則空有學問抱負,生活也成問題。」 嗐,原來如此。 「結婚沒有?」 「誰要他,你會嫁他嗎?」 蘇西笑,「為什麼不?」 「他很少在家。」 「跟他跑天下好了。」 「小姐,他去的地方還有霍亂天花為患。」 蘇西吐吐舌頭。 「一次他給我看照片,他抱著病童的時候並沒有戴手套,我驚問:『口罩、手套呢』,當地的軍人入病營都戴口罩。」 「他怎麼說?」 「他茫然答:『為什麼要戴手套?』」 蘇西點點頭。 「他想都沒想過,你說是不是神經病。」 「他與父親不和?」 「咦,你怎麼知道?」 「生意人銖錙必計,恐怕不以為然。」 「不,他們父子感情很好。」 「那真是難得。」 霄家振律師看到蘇西眼睛裡去,「還想知道什麼?」 蘇西索性再問:「他母親可易相處。」 「父母已離異多年。」 蘇西說:「啊,同我一樣。」 雷律師笑,「說對了。」 「離婚,可算墮落?」 「我實在不想承認,不過,早三十年,社會風氣的確如此封閉,幾乎公認離婚是墮落行為之一,當事人,尤其是女方,性格上必有什麼不妥之處,離婚婦人是侮辱稱呼。」 蘇西聳然動容,「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二十年前,同居而不婚,亦系墮落。」 「嘩,那吸煙可算墮落?」 「在一些保守固執的母親眼中,穿高跟鞋,也是墮落,那是舞女穿的鞋子。」 「那麼,做舞女應該怎麼辦?」 「一直不十分確定,至今,有所謂名媛認為名牌衣物不應售予身份曖昧女性,還有,任職歡場,肯定是自甘墮落,應與麻瘋病人關在一起。」 「現在麻瘋已經絕跡。」 雷律師接上:「那麼,數夜之女最毒。」 蘇西抬起頭想了一想,「我還有一個問題。」 「請問。」 「倘若我們四人統統墮落,財產又如何處理?」 雷律師變色,「不會吧?」 「墮落的準則如此虛無飄渺,四人全部不及格也不稀奇。」 「他另有錦囊,到時拆啟,必有指示。」 「蘇進有否給你麻煩?」 「他敢。」 蘇西沉吟,「他這個人——」 「我知道,一向欺壓你的是蘇進。」 蘇西抬起頭想一想,推說:「不記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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