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夢真淚 | 上頁 下頁


  「不,在外頭名貴西餐館。」

  「呵,我馬上複電。」

  韶韶十分高興,撥通了電話,「蘇女士在家嗎?」

  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韶韶又問了一聲。

  一位男士才答:「她出去了,你是哪一位?」

  「我是她朋友區韶韶。」

  那人震動了,「聲音那麼像!」

  韶韶不知他是誰,更不知道她的聲音似誰,只得陪笑。

  半晌對方說:「舜娟回來我叫她同你聯絡。」

  「勞駕。」

  韶韶轉過頭來,「那位,可能是蘇阿姨的丈夫。」

  她忽然明白了。

  像,當然是像她母親,他們全覺得姚香如與女兒一個印子刻出來。

  韶韶問:「我可像母親?」

  小鄧答:「其實不很像,但是外人眼中,三分像已經是十足像。」

  「而且,」韶韶微笑,感慨地說,「他們也許十分想念家母。」

  小鄧抬起頭,「嗯,蘇舜娟的丈夫叫什麼名字?」

  「噫,我不知道,她未曾說,我不曾問。」

  「你猜呢?」

  「唏,趙錢孫李,張三王五,怎麼猜?」

  鄧志能全神貫注地看著妻子,「我猜,那名字或許會叫你吃驚。」

  韶韶「嗤」一聲笑,「不如想想穿什麼衣服去吃那頓西餐。」

  小鄧答:「旗袍。」

  韶韶忽然想起母親那件舊絲絨外套。

  反正有空,她把它拿到一個開時裝店的女友處借蒸氣熨斗一用。

  女友出來一看,「嘩,美。」

  說也奇怪,蒸氣一噴,絲絨的茸毛又漲鼓鼓豎起來,恢復了七八成舊貌。

  「披起它。」

  完全合身。

  「袖圈窄了點,你的臂膀比外套的主人粗壯些。」

  「是,」韶韶惻然,「我們這一代的胳臂上要走馬。」

  女友很沒味道地接下去:「這也還不要緊,奇是奇在也沒有誰感激我們。」

  「父母呢,父母總不一樣吧?」

  女友坐下,點一支煙,「家母蔑視我嫂子弟婦不學無術,沒有工作,少份收入,可是又覺得我不爭氣,不懂得在男人身上找生活,沒面子。」

  呵,那麼難侍候的老太太。

  「要家用之際,男女平等,分家之時,我是女兒。」

  她替韶韶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拎著回家。」

  韶韶道謝告辭。

  照片也做好了。

  四個人,兩個女主角的衣服一件粉紅、一件淡藍。

  忽然之間,韶韶看清楚了,「小鄧,媽身上這件外套,就是我這件呵。」

  「咄,我早就發覺了。」

  「怎麼不說?」

  「這樣明顯的事,說來作甚?」

  「我偏偏沒看出來。」

  「你會不會是視野廣闊了?」

  「什麼意思?」

  「遠視,老花。」

  不,韶韶只是粗心,少年時她認為這是一項缺點,此刻她覺得不知多好,看不到,不用煩,粗枝大葉,自有福氣。

  韶韶索性選購一隻相架,連照片一起作為一份禮物,這就回了禮了。

  赴會那夜,連小鄧都規規矩矩結了領帶。

  韶韶只得穿一件晚服,是那種所謂「小黑裙」,細細吊帶,半低胸,再不穿,稍胖些,也就不能穿了。

  打扮停當,小鄧看妻子一眼,忍不住用粵語贊道:「真係唔打得都睇得。」

  韶韶瞪他一眼,「你才去打天下,我坐家享福。」

  她取過舊絲絨晚裝披上,天衣無縫。

  主人家早到,坐在看得到海景的桌子上,一桌三位女客,輕輕向他們招手。

  連韶韶就是四位女士,今日眾星伴月,小鄧大受歡迎。

  蘇舜娟女士為他們介紹:「我兩個女兒,這是奇芳,那是燕和。」

  韶韶打過招呼握過手才坐下來。

  奇芳與燕和二人都是白皮膚,高挑身段,其中燕和的臉圓些,比較像母親,可是奇芳漂亮,她有種風情,使看上去像個女明星似光彩耀目。

  她們三人年紀相仿,在燭光下,用白酒伴著對白,一下子就熟絡了。

  小鄧靜靜在一旁看著她們。

  蘇女士同那小夥子說:「你今晚怎麼不講話?」

  小鄧笑笑,「自從婚後,我常用字只得是與好罷了。」

  「那你不愧是好丈夫。」

  「謝謝阿姨,你別看韶韶神氣活現,其實外強中乾,非常孤苦,說不定幾時還得做高齡產婦,苦頭有得吃,讓她一點,也屬應該,故一味胡混,是是是是是,好好好好好,我是無論如何不會同她爭的。」

  蘇女士很感動,「好小子,這我就放心了。」

  「蘇阿姨,今晚怎麼少了一位主人。」

  「你指外子?他有事,不叫他來。」

  「呵,原來如此。」

  這時,他聽到韶韶謙曰:「呵,對於衣著妝扮,我毫無心得。」

  可是那兩位女生也忙不迭說:「但求整潔罷了,工作也很忙,哪裡有資格講究那個。」

  小鄧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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