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假夢真淚 | 上頁 下頁 |
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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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女士舉起手,「我累了,我們下次再談吧。」 韶韶還想說什麼,蘇女士又道:「不用道歉,我明白你們的心情。」 她站起來,這時,韶韶發覺她比進來時老了許多。 咖啡室外自有接她的人。 司機開著輛藍色德國房車駛近,車子並非最新款式,可見她經濟情形一直很好。 送走蘇女士,韶韶立刻板起面孔,拿鄧志能開刀。 「你這是什麼意思?」 小鄧立刻舉起雙手,擋在頭上,表示無招架之力。 韶韶惱怒,「人家蘇阿姨即使知道往事,也沒有義務和盤托出,你不該得罪她。」 小鄧一味認錯,「是是是是是。」 「再說,人家會以為我同你夾好了做圈套,一個扮紅臉,一個做白臉。」 「是是是是是。」 「你這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韶韶悻悻然。 「是是是是是。」 「你有完沒完?」韶韶笑駡。 「是是是是是,我還能說第二個字嗎?」 「況且母親的事,她不一定全知道。」 「不知全部,也知道八九。」 「你憑什麼那樣說?」 「她在你兩三歲時還見過你。」 韶韶不語。 「她一定目睹你母親改嫁。」 半晌,韶韶抬起頭來,她也明顯地比今早蒼老了,「我不想再發掘往事。」 「那你為何來見蘇舜娟女士?」 「因為我懷念母親,已與母親永別,能見到母親生前好友,也是一種慰藉。」 鄧志能摟著妻子的肩膀,往停車場走去。 這時,天正下毛毛細雨,他倆沒帶傘,也不在乎,在雨中並無加快腳步。 小鄧對韶韶說:「即使母親活足九十九歲,孩子們也總覺她去得太早。」 韶韶抬起頭,「家母從來沒享過福。」 「生下你,已經是福氣。」 「大嘴,你真會講話。」 「我能不能請求你別在陌生人面前叫我大嘴?」 「蘇阿姨是半個自己人。」 「咦,」小鄧到這個時候才說,「下雨了。」 他倆已經衣履盡濕。 第二天,韶韶托同事把照片做底片放大。 同事笑道:「著色我就不會了。」 「但是,你一定認識這樣的人手。」 「有一位老先生,從前做美工,如今退休了,情商客串,不知行不行。」 「拜託拜託。」 那年輕的攝影組同事側側頭,「真沒想到彩色攝影會這樣普遍,黑白底片除卻我們這些行家,簡直已經沒有用。」 「是在六零年代起飛的吧?」 「真正蓬勃,是在七零年左右,人各一機——照相機。」 「這張照片歷史悠久。」韶韶輕輕說。 「彌足珍貴。」 「交給你了。」 「我下了班馬上替你做。」 做妥後韶韶會給蘇女士送去。 放假放久了渴望上班,有初來報到的新生短周都回新聞室來看報紙。 師姐如區韶韶,當然更具歸屬感。 不知怎地,那沒有間隔、鬧哄哄的新聞室早已成為她的精神寄託。 母親生前來過一次,十分訝異。 「女兒你坐什麼地方?」 韶韶指一指其中一張寫字臺。 母親疑惑,「不是說升了級,環境如此惡劣,如何撰稿?」 韶韶連忙替新聞室辯護:「我們不是裝修門面公司,而且,即使是華爾街日報的新聞室,也不隔斷,不信你去打聽。」 「你的大衣掛哪裡?」 韶韶微笑,「我很少穿長大衣。」 母親無話可說。 「每日在何處午膳?」 「隨便亂吃。」 母親索性噤聲。 一代不如一代,一代比一代辛苦,這一代最辛苦的是已經認為辛苦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3 韶韶終於回了家。 鄧大夫已經起來,收拾好地方,做了香濃紅茶,正在澆露臺上的玫瑰花。 韶韶一一看在眼中,深覺幸運,她找到了好拍檔,這同本身條件有什麼關係呢,許多比她漂亮、出身更好、修養更佳的女性都沒有碰到適當的人。 鄧志能懂生活情趣,這才是最重要的。 見到妻子回來,替她斟杯茶。 「放完這次假,我倆就聚少離多。」韶韶笑曰。 小鄧一定有適當的答案:「噫,放完再說吧,一天的憂慮一天當就夠了。」 韶韶最愛他這種樂觀的態度。 她到這時才看到電話邊的留言,「怎麼,蘇阿姨一早就打過電話來?」 「是。」 「說些什麼,你沒有得罪她吧?」 「喂,我又不是生番。」 韶韶緊張起來,「她有什麼事?」 「請你吃飯,叫我也去。」 「是在她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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