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寂寞的心俱樂部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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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了瘋了,你是要學楊桂枝還是梅紹文?」 「我做我自己。」 「人家已經賺夠,離岸享福,當然不用睬人,你怎麼同人比?」 「恕我不再應酬。」 「自尋死路。」 「隨得你詛咒。」 「我正想搞一個猜文思、文筆真實身分的遊戲。」 「立虹,你不愧是馬戲班主。」 「我喜歡馬戲班,試想想,還有什麼可以叫你們這班不羈的文藝工作者低頭?」 那條馴獸的萬能電鞭叫逼人的生活。 諾芹哼一聲。 「那,我叫劉浩英拍照,她會高興翻倒。」 「對,叫她好了。」 諾芹掛上電話。 稍後,她草擬一張合約,傳真到銀河出版社,主動表示一年願意提供四至六本小說。 一個作者總得寫作,一個演員必定要演戲,學生要去上課,光是宣傳拍照,大抵是行不通的,並且,看看歷史,也沒有什麼人憑這樣成功。 五年過去了,年紀大啦,得立定心思好好工作,不然,再過十年,有人問:「你做什麼?」 「作家。」 「你有什麼作品?」 「……」 她靜靜等銀河出版社答覆。 那是一家殷實有歷史的出版社,他們不會耍手段。 過去,寫作人都嫌銀河不夠時髦,不擅花巧,又缺乏宣傳,現在一個衰退浪打過來,反而顯得銀河實事求是,難能可貴。 門鈴響了。 李中孚提著水果上來,看見女友灰頭土臉,面目浮腫,不勝訝異。 岑諾芹雖然愛鬧情緒,卻不常哭,這次是什麼緣故? 他不動聲色說:「我又沒說不娶你。」 諾芹不甘示弱,立刻回嘴:「一想到有可能會嫁你,立刻悲從中來。」 「什麼事,願意說出來嗎?」 「一時想起亡母。」 李中孚並不笨,知道她不肯傾訴,那也無所謂,每個人都有權保留一點秘密。 諾芹用冰水敷眼。 「桃子新鮮,替你加些奶油。」 「李中孚,沒有你,還真不知怎麼辦。」 李中孚點頭:「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真的,以前五光十色,花多眼亂,四周圍都是追求者,誰會注意老實的他。 李中孚輕輕說:「來,抱一抱。」 諾芹與他擁抱,中孚把下巴支在她頭頂。 「仍然天天洗頭,這香氣叫什麼?」 「南回歸線。」 「十分新鮮。」 「你聞不聞得出茉莉花香?像是南國之夏!叫人神往。」 「我沒有女作家那樣的豐富想像力。」 「嘿,女作家仿佛一直是個貶詞。」 「你多心了。前日,上司問:『你女友做什麼?』我答:『她是名作家。』」 「對方立刻問:『她寫些什麼?』」 「是。」 「你怎麼回答?」 中孚回答得非常自然:「她是小說作者,寫的故事十分受讀者歡迎。」 「謝謝你。」 「我以你的職業為榮。」 諾芹十分感動。 那日她精神不好,一早就睡了。 半夜聽到電話鈴急響,她只得掙扎起床,看一看鬧鐘,不過是一點多,可是說不出的孤寂。 她取過聽筒,喂了一聲。 那邊有人喧嘩大笑:「文筆女士,我想自殺,你快來救我,哈哈哈哈哈。」 諾芹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立刻掛斷電話、拔掉插頭,世上就是有那麼無聊的人。 她喝了一點酒,再蒙頭大睡。 第二天,諾芹很鎮定地請宇宙日報一名相熟的記者戚榆義陪她去報警。 督察查過來電顯示器上面的號碼:「那是一個公眾電話,無法追究。」 諾芹不出聲。 「岑小姐,你不如更換電話號碼,並且,所有公眾人物都應該小心保護隱私。」 「是。」 記者小戚陪她離開警署。 「原來,你就是文筆。」 諾芹笑:「現在,你已知道我最大秘密。」 「我們早已懷疑,誰還有那樣辛辣的文筆。」 諾芹不一聲。 「對不起,我太坦白了。」 「不要緊,我最怕人家贊我聰明。」 「為什麼?」 「那是最不服點,明贊暗貶的刻薄語。試想想,一個人到了二十五歲還只有小聰明,多麼悲哀,聰明即表示會迎拍,擅鑽營,將一個人的勤奮用功一筆抹煞。」 「你太多心了。」 「你不是我們那一行,你不會明白。」 「這麼說來,你們那行真的蠻可怕。」 諾芹苦笑。 「不過,」小戚說:「比起我們又還好些。」 「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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