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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蘇志聰回家休息去了,白色房間只剩之洋一個人。

  她的右手被蘇志聰握住一段頗長時間,如今還覺得暖和,之洋疲乏地微笑。

  忽然之間,身邊的電話響了,之洋驚醒,輕輕按下鈕。

  「之洋!」

  「時珍!」之洋十分歡喜。

  「我明天一早來看你,再同你詳細談。我此刻實在走不開。」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教授無恙?」

  「他回來了?」

  「同你一樣,他已返家。」

  之洋鬆口氣,她要知道的,就是這句話,

  她翻一個身,側臥,睡著了。

  大抵已經在病床上睡了幾天,成為熟客,所有儀器管子被除脫,更覺舒服,一下子睡熟。

  醒來之際,是因為聽見有腳步聲,天剛亮,房內尚漆黑一片,這是誰?

  之洋睜開眼睛,看到時珍站在窗前。

  朦朧間她以為又在做夢,不,這不是時珍,這是婁嘉敏,她一定會責怪林之洋沒好好照顧李梅竺。

  之洋嚅嚅地說:「對不起,我能力有所不逮。」

  那身形轉過頭來,「之洋,你醒了。」

  的確是時珍,在曙光中看到她十分疲倦憔悴,可是也掩飾不住喜悅。

  她走過來,把臉伏在之洋胸前,「如果你有什麼事,我會內疚一世。」

  之洋微微笑,「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說來聽聽。」

  時珍斟一杯水,喝一口,坐下來,回憶說:「那一次,你用那具儀器才十多秒鐘,已呈異狀,忽然握緊拳頭,面色痛苦,額角出汗,接著青筋綻現,渾身顫抖,我急得魂不附體——」

  時珍掩住臉,猶有餘怖。

  之洋本身反而詫異了,她不知道那時她肉身起了那麼大的變化。

  「我想關掉儀器,可是不知鍵鈕在何處,立刻想到拉掉插頭,截斷電源,可是到那個時候才發現機器附自動發電設備,不受外界影響,啊,可怕極了,之洋,你已開始痙攣,我打掉你頭上配件,可是你並沒有醒來,我——」

  之洋抬起上身,「你怎麼樣?」

  時珍頹然,「我鋌而走險,我用一把凳子,砸爛了機器。」

  「我的天,教授的結晶!」

  「然後,一切靜止了,你像睡著一樣,我只得立刻把你送醫院。」

  「並且訛稱我服毒過深昏迷。」

  時珍大大不悅,「我從來沒說過那樣的話,那是醫務人員自行得到的結論。」

  「一切已經過去了,」之洋安慰她,「我們活該,我們不該私自把教授的儀器當消遣品。」

  可是時珍臉上那一抹憂慮不去。

  「什麼事,時珍,說給我聽。」

  「之洋,」時珍的臉趨近,鼻子幾乎碰到之洋的鼻子,「你可記得那些夢?」

  之洋小心翼翼抬起頭回憶一下,「我記得。」

  「連細節都清晰?」

  「是,何故?」

  「你聽我說下去。」

  「好,時珍,請講。」

  「護理人員趕到,把你送上救護車,我隨同一起到醫院——」

  之洋插嘴,「你真夠朋友。」

  「別打斷我好不好?」

  之洋噤聲,看著時珍抹了一下額角的汗。

  「一個多小時後我回到家中,一開門,看見父親坐在電腦熒幕前閱報。」

  之洋聽到這裡在病床上坐了起來。

  時珍慌亂間忘了教授的思維也困在機器之內,破壞機器對他可能造成無可彌補的傷害。

  「他怎麼樣?」

  教授放下報紙,笑道:「時珍,你回來了。」

  時珍當時驚喜莫名,「父親,你無恙?」

  接著,教授叫時珍過去,「你看,今日的報紙怎麼會是十一月一日?日子印錯了。」

  時珍看著父親淩亂如麻白頭發以及一臉胡髭,溫和地問:「應該是何月何日?」

  「應該是九月十日,抑或十一日?」

  時珍心中驚疑不定,可是試探地問:「你出門旅行去了,個多月未曾閱報。」

  教授卻笑,「我幾時出過門?」

  時珍呆住。

  他伸個懶腰,「我得去梳洗一下,時間過得太快,令人摸不著頭腦,唉,中年人一下子變老漢,總要活到今日,方明白什麼叫做日月如梭,光陰似箭。」

  時珍發呆地看著父親的背影。

  聽到這裡。之洋低呼:「不!他的思維受到干擾,若干記憶已在他腦中永遠抹除消失。」

  「是,」接著,他看到那具毀壞了的儀器,他問我:「時珍,這是什麼?」

  之洋瞠目結舌,「全部忘記了。」

  「是,」時珍頹然,「所有記在儀器中的一切回憶,均已遺失。」

  之洋抬起頭,「那麼,他也完全忘記了我。」

  時珍點點頭。

  「他母親死亡,他如何結識妻子,以及他喜愛的小說與歷史故事,統統都在腦海中消失了。」

  「一點不錯,有許多瑣事,他都得問我,所以我暫時只能寸步不離。」

  之洋點點頭。

  「我倆比從前親近許多,而且,我真正發現父親已垂垂老矣。」

  「胡說。」

  「你出院後可以探訪他。」

  「我一定會。」

  「之洋,你會失望。」

  「我才不像你,事事要求過高,失望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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