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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咄,內疚的應是他們才對呀。」

  楊氏笑了,「之洋,你說的話,似是而非,妖魅氣氛十足。」

  之洋也笑,「給全真派那些老古董聽見,必定派我做小妖女。」

  三人大笑。

  楊氏說:「真沒想到二位對我的事了如指掌。」

  時珍不語,跑到稻草堆去躺下,他的故事,她起碼看過百多兩百次,每個細節都會背,在她年輕的心底,她一直渴望可以遇到一個如此風流倜儻深情的男子,帶她漫遊江湖,她願意隨他到山之巔,海之角。

  她肯定已經愛上了他。

  如今居然可以與他面談,雖死無憾。

  之洋過來輕輕咳嗽一聲。

  時珍看著她,「你幹嗎,喉嚨癢?」

  「該走了。」之洋悄悄說。

  「我不走。」

  「你這人,你又怎麼可以待在這裡呢?這故事裡又沒你這個角色。」

  「我喜歡這裡。」時珍耍起小性子來。

  「荒山野嶺,久留無益。」

  「我想陪楊大哥多說幾句話。」

  「你已經安慰鼓勵過他,對他大有幫助,還待怎地?」

  時珍淚盈於睫,只就不捨得走。

  之洋惻然,這傢伙,平時振振有詞,道理十足,其實心底也十分寂寞,否則不會寄情一名小說人物。

  之洋握住好友之手。

  「楊大哥,我們告辭了。」

  楊氏說:「你倆確是異人,不過外頭已經降霜,又有野獸出沒,不如留待明早才出發未遲。」

  之洋一味搖頭,「不怕不怕。」

  時珍關心他多過關心自己,「楊大哥,你一定會等到龍姑娘。」

  楊氏取過一件獸皮大氅,罩在時珍身上,「我決定終身等她。」

  之洋朝時珍使一個眼色,「聽到沒有?」

  楊氏的豪邁、深情、瀟灑,的確令女孩子們陶醉。

  他送她們出門。

  這時,山上霧色茫茫,夜幕四合,幾不可辨別道路。

  之洋「呀」的一聲,「往何處走?」

  時珍極有信心,「向前直走。」

  「會不會踩落山坑?」

  「才不會。」

  時珍拖著之洋大步向前,才一步,就回到李家的實驗室來。

  之洋伸一個懶腰,「好夢好夢,大夢誰先覺。」

  時珍怔怔地發呆。

  之洋一看她,愣住,「噫,怎麼把這件獸皮帶出夢境來了?」

  時珍身上可不就還披著那件皮大衣。

  之洋皺起眉頭,「已經多年不流行獸皮了,你可千萬別穿出去。」

  時珍拿起一隻皮袖子,放在臉邊。

  「時珍,」之洋問題多多,「這件衣裳是如何帶出來的?」

  時珍也愕然,「我不知道。」

  「時珍,假使衣裳可以帶出來,那人呢,人是否亦可攜出?」

  問李梅竺教授!

  那邊廂時珍已將皮衣鄭重掛起,站在遠處欣賞。

  皮衣由三五張不同獸皮縫成,十分粗獷,卻輕、軟、暖,時珍十分鍾愛。

  之洋在一邊念念有詞:「難道教授已可將實質分子化為無形,然後再度還原?」

  時珍且不回答,只是說:「我會再去。」

  「去哪裡?」

  「去見楊大哥。」

  「咄,你這次再去,焉知是何年何月,說不定他還在褪褓裡,又保不定,他已是百歲衰翁。」

  時珍發呆。

  之洋笑道:「原來夢裡緣關亦值得重視,同現實世界一樣,億億萬萬的人,你偏偏在彼時彼際遇見了他,有沒有結局,根本是另外一回事。」

  時珍看著好友。「你仿佛是看開了。」

  「是,得亦無所喜,失亦無所悲。」

  時珍微笑,「你說的,可是由衷之言?」

  之洋也笑,「嘴巴能作此言,也已經不容易。」

  「你進步了。」

  「你呢,還掛住楊大哥?」

  「什麼地方去找那麼深情的男子!」

  之洋勸道:「現實世界中若有那麼一個人,一條手臂,傷殘人士,到處流浪,無正職,脾性孤僻,你恐怕不會對他傾心。」

  「可是小說中——」

  之洋道:「這便是小說家的至高藝術。一支生花妙筆,把讀者逗得如癡如醉,進入劇情,不能自拔。」

  時珍微笑,「我不介意著魔。」

  「時珍,你也寂寞吧?」

  時珍答:「在你面前,何必否認。」

  「可思念亡母?」

  「那是一定的事。」

  「你我同病相憐。」

  時珍只是看著那件皮衣出神。

  「我想與李梅竺教授說話。」

  時珍即時幫之洋搭線,可是這一次,有一位美貌年輕女子鶯聲嚦嚦地說:「李教授事忙,請留言。」

  之洋說:「請說是他女兒找他。」

  「是,我請他儘快回復。」

  時珍卻說:「家父雲遊四海,很難聯絡,上次找到他,真是運氣。」

  之洋伸一個懶腰,「好累。」

  「元神出竅,自然耗費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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