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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回家去睡懶覺,時珍,你獨自可別輕舉妄動。」

  「你講得對,」時珍遺憾,「把楊大哥搬到現實世界,他不可能適應。」

  「把你移植到他的天地,你又何嘗會習慣,他那裡連熱水龍頭都沒有,簡直宇宙洪荒。」

  「真的,怎麼洗頭呢?」

  之洋笑,「整本書裡,都不會提及揚某人梳洗場面。」

  時珍駭笑,「那女主角呢?」

  「女上角用荊棘製成梳子貫通頭髮,別上珍珠,已經完工。」

  「噫。」

  「別多想了。」

  「我們明天見。」

  「明天又見,你老闆會怎麼想。」

  「我考慮告假。」

  之洋笑著拍手,這便是做夢後遺症。

  她打道回府,一直想著夢中的人與事。

  到了家才發覺又髒又渴又餓,像是童年時在郊外旅行了一整天返家那種情況。

  她連忙服侍自己肉體的需要。

  淋浴後用毛巾裹著頭髮披著浴袍據案大嚼。

  肉體雖然麻煩,死後且會腐化,可是它健壯之際,卻也帶來不少歡愉。

  之洋據案大嚼。

  最有趣的是,在夢中,其他人所看到林之洋的影像相貌打扮與真實林之洋無異。

  真不知李梅竺教授如何做得到。

  所以之洋要與教授聯絡,她有太多的問題想問。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

  在防盜設施上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形。

  這是誰?

  那人轉過頭來,噫,原來是曾國峰。

  曾國峰是誰,他便是叫之洋傷心的那個人。

  「之洋,在家嗎?」

  之洋不得不回答:「剛回來,有什麼事嗎?」

  「勞駕你看看,我有沒有一隻古董金腕表漏在你處。」

  之洋很鎮定地說:「我找找著,找到了給你送去。」

  對方見她沒有開門的意思,便說:「我想它大概是在你臥室五桶櫃左邊第三只抽屜裡。」

  他的意思是,讓他進屋,一分鐘便可以找到。

  可是之洋固執,她重複:「我找到了,給你送去。」

  「你不方便開門?」

  之洋忽然說:「我有朋友在這裡。」

  曾國峰一愣,「啊?」

  之洋又再加一句:「你請回吧。」

  那曾國峰無奈,好像沒想到之洋會給他碰一個軟釘子,「我明早再來。」

  「明天我不在家,我外出旅遊。」

  那曾國峰幾乎下不了臺,乾笑兩聲,轉身就走。

  之洋呆半晌,才看看手中吃到一半的三文治,再也沒有胃口,隨手放下來。

  什麼金手錶!

  曾國峰走的時候根本什麼都沒留下。

  之洋記得他當時的表情,一輩子不會忘記,他臉上盡是厭惡之意,之洋要是敢多說一句,他保不定就叫她住口。

  傷透了之洋的不是分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離合原是十分普通之事,令之洋難過的是他沒有把此事處理得妥善一點,給人留一點兒自尊。

  他太急急要掃她出門。

  於是之洋匆匆地離去。

  至今幾乎一年,又回來找金手錶。

  之洋走到臥室拉開五桶櫃的抽屜,那只抽屜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正像她的心靈一樣,不不不,她不恨他,也不想與他計較,她只希望他走開,她願意當事情從來沒發生過,以便繼續生活。

  之洋猶疑一下,撥電話給時珍。

  「時珍,好友,幫我做一件事。」

  「又是什麼苦差。」

  「去幫我打聽一下,曾國峰是否同美姬梅分開了。」

  「我沒有興趣。」

  「去問一下。」

  「為什麼,你想知道?」

  「嗯。」之洋遲疑。

  「知道了又如何,你打算重回他的懷抱?」

  「當然不!」

  「既然如此,知來作甚,一切與你無關。」

  「他剛才回來找手錶。」

  「或許他真的丟失了名貴手錶。」

  「不在我處。」

  「那一定是在乙小姐或是丙女士香閨。」

  「一定是。」

  時珍笑說:「我很高興你終於明白了。」

  「多謝指教。」

  之洋見時珍不肯幫忙,又找另外一個朋友。

  這位朋友分外熱心,答案詳盡:「沒有呀,他倆很要好,昨天我與美姬梅喝茶,他才來接她,她替他買了不少衣物。」

  之洋維持緘默。

  那友人笑說:「你還關心他?」

  「問問而已。」

  「許久沒見到你,大家出來聊聊可好?」

  「最近要出遠門。」

  「同誰去?」

  「李時珍。」

  「呵是時珍,那麼,玩得開心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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