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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並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麼不好,她腳趾上一般搽著紅色寇丹,非常鮮豔奪目,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悲劇感。

  我推推爽爽的手指,叫她別在這裡傳道,沒有用,人家不把她當生番煮來吃掉,已算是天大的面子。

  爽爽亦暗暗歎口氣。

  我到了半晌,也不見有人問我是誰,沒有誰關心來來去去的男人。

  「碧琪想回來。」爽爽盡最後努力。

  那女人問:「真的?」倒是有一絲喜悅。

  「但是她希望你戒掉。」

  她又尷尬起來,「我戒我戒。」敷衍得不象話。

  我再推一推爽爽。

  爽爽只得站起來告辭。

  女人如獲重釋,立刻送客。

  走到街上,爽爽罵我,「你幹嗎?人家辦正經事,你偏偏拉拉扯扯的。」她把氣出在我頭上。

  「這女人自甘墮落,又生那麼多孩子陪她,應該槍斃,虧你還有耐心同她慢慢說這個說那個。」

  爽爽很低潮,「其昌,其實你說得對,像她那般的女人,有什麼資格生孩子?聯合國應該草擬法律,不該生的人而生,格殺勿論。」

  我反問:「殺誰?父母還是孩子?」

  「當然是父母!」

  「這些孩子的性格品質得自他們父母真傳,殺了也是白殺,你太不現實。」

  「那應該怎度辦?」

  我攤攤手,「學我,不聞不問,作育那些有前途的英才。」

  「你別以為你站幹地上,壞人遲早染汙這個社會,到時你那些英才連立足之地都沒有!」

  「這個問題太大,爽爽,你何必杞人憂天?」

  「人人不憂,天塌下來怎麼辦?」她聲音越來越大。

  「有人在憂呀,不是有那麼多社會工作者嗎?你只是個女記者,你的職責只是忠實地報導新聞。」我也拔高了喉嚨。

  「其實,我們別吵架。」

  「是你先吵起來的。」

  「我胸口作悶,想嘔吐。」

  「坦白的說:我也是。」

  爽爽忽然調皮的問:「咦,你的經手人是誰?」

  我為之氣結,白她一眼。

  「爽爽,你有時間的話,不如籌備一下我倆的婚事吧O」

  她低下頭。

  「我們該結婚了。」

  「我沒說不結。」

  「拖下去也不是辦法!一年才得十二個月。」我說:「一下子又一年,你嘛,越來越大,你母親嘛,老以為我沒有誠意,兩下不好,是不是?」

  「婚後沒自由。」

  「你要什麼自由?」

  「採訪新聞的自由。」

  「你的意思是,工作時間上的自由?隨你出入奔波,置家庭不顧,而我不得有異議?」

  「所以呀,我不忍叫你這麼委曲。」

  「太笑話,難道你懷著孩子也這麼勞碌?」

  「暫時來說,我不宜結婚。」

  我冷笑,「待你想結婚之時,我不一定侍候在側。」

  她怒目相視,「那麼你想到什麼地方去?」

  「我不敢到別的女人身邊去,我怕我沒有那麼長命百歲等你,早就一命嗚呼了。」

  她又笑起來,「趙其昌,你越來越討厭。」

  我歎口氣。

  人家女孩子熱衷事業,不過是在沒找到男朋友時作為消遣,過度一番,爽爽簡直對工作入迷,家裡什麼都不理,單靠一個鐘點女修,我有時也問我自己:這麼外向的女孩子,會不會成為一個好妻子?

  我暗暗歎口氣。

  有時候半夜一點,她還坐在報館幫著譯最後電訊,兩點多看完大樣,與編輯相偕吃宵夜去:豬紅粥、油炸鬼,白天睡覺,電話的插頭拔了出來,待我放學的時間,約下午三四點,她才起床。

  這還是平時的工作時間,真的有要緊的新聞要趕的話,我的天,那才厲害呢,像上次越南難民潮湧入香港,她有一星期不眠不休的記錄。

  那時我一見到她,大吃一驚,喊道:「你自己都成了難民。」

  這便是林爽爽。

  我也嘗試說服她轉向娛樂版服務,她一口拒絕,叫我少侮辱她。

  這個倔強的女人,叫我又愛又恨。

  很多記者不兼攝影,但是她不一樣,她的攝影技術一等一,許多外國的新聞雜誌都向她買照片,這方面的天才為她帶來不少的外快,是以她的私家攝影器材也是行內人最好的。

  對著這麼一個女朋友,我有什麼好說呢?

  我下過哀的美敦書:本年內一定要結婚,否則——

  「否則怎麼樣?」她問。

  「否則,」我無可奈何說:「否則我哭。」

  本來這一陣子水靜河飛,沒有什麼新聞可做,偏偏她又迷上張碧琪,不可救藥。

  一年不知有多少家長向警方報失失蹤少女,除非爽爽是上帝,否則如何救這些兵知的靈魂於水深火熱?

  果然不出我所料,過了半個月左右,爽爽報告我一個驚人的消息:張碧琪牽涉在一件傷人案裡,有人因她持械殺傷情敵。

  我反而安慰爽爽,「也許這不是她的錯。」

  「她坦白同我說,兩個男人她都不喜歡,但故意挑撥他們為她打一架,你知不知道結果如何?三死兩傷,她身上背著那麼大的血債,依然若無其事!」

  我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問她為什麼要這麼造孽,你猜她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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