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絕對是個夢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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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真啼笑皆非,「謝謝你,我自己也有能力。」 「老趙的孩子還小,而且還有三個,吃起來穿起來非同小可,差不多大小,又得齊齊繳付學費,這年頭養孩子決非農業時代加雙筷子那麼簡單。」 程真無話可說。 「我們此刻在進打捐募運動,你捐個十萬八萬吧。」 程真落下淚來。 「哭什麼,你又不是拿不出來。」 「我明日交支票給你。」 「程真,好心有好報。」 「我不要酬勞,我只想像兒時那樣無憂無慮睡一覺。」 董昕的電話跟著來了。 「剛才我已經打過,沒人聽,你還沒到家。」 「謝謝你關心。」 「趙百川如何?」董昕問。 「你記得這個人?」 「記得,在我倆婚禮上,他大肆抨擊政府,眾親友為之側目,一家五口,占了半張桌子。」 「是,是他。」 「最大的孩子今年才十五六歲吧?」 「不錯,剛要進大學,這才叫人難過。」 「你儘量幫他忙,我支持你。」 程真感激,「董昕,在這種事上頭,你還是黑白分明。」 「好好休息,替我問候媽媽。」 程真或許會後悔結婚,但是她不會後悔嫁給董昕。 第二天一早她帶著現金支票出門與劉群會合,才九點多,街上已經人擠人,肩摩肩,程真把手袋掛肩上,用手緊緊握著,習以為常,她知道她到家了。 昨日那輛車果然在門口等她,她上車,與司機打招呼。 在約定地方見到劉群,「來,我們去吃道地廣東茶。」 嘈吵的茶樓,說話幾乎聽不清楚,可是誰在乎,程真迅速填飽肚子。 聲浪分貝已達不健康程度,可是填充了程真空虛的心靈,她在這裡長大,市內所有缺點都屬理所當然。 她倆隨即去探訪趙氏。 趙太太雙目如鴿蛋般腫,已無言語。 劉群對她說:「我陪你去把捐款存入戶口。」 她們去了,程真與老趙單獨相處。 程真把報上頭條讀給他聽。 老趙情況比昨夜好得多,面露笑容,可是雙目深陷,形容枯稿,已不是當日那個老趙。 「幾時做手術?」 老趙要過一刻才答:「醫生說不用了。」 程真立刻明白,握住老趙的手。 「我現在想開了,安靜等待那一天來臨,程真,他朝汝體也相同,不過,遺憾的是,看不到三個孩子結婚生子。」 程真毫不猶疑地說:「一定出人頭地。」 「替我看著他們。」 「我會的。」 「程真,聽說你特地回來看我。」 「我是閒人,不比他們,他們忙得死去活來。」 「我後悔沒有抽多些時間出來陪伴家人。」 「用懊悔,將來在天國相聚,有更美好時日。」 「程真,我們會到天國去嗎?」 「你肯定會,老趙,你是公認好人,我,我就差一點了,」程真頗有自知之明,「我太愛惡作劇。」 老趙居然被程真引得笑出來。 她一直握著他的手。 這些年來,她以為她對死亡已經頗有認識,可是老同事要提早告辭,她還是一樣傷心。 接著,老趙的三個孩子來了,最小那個還帶著書包。 程真說:「我明日再來。」 「程真,不用了,你回去吧。」 「我陪你一個星期,不用討價還價。」 劉群陪著程真到趙家與趙大太聊到生活細節,逐一商討解決辦法。 「把大兒送到加拿大來讀書吧,」程真說,「我負責這三年開銷,屆時程功已畢業,她可來接棒,做司機管接送,還有,跑跑腿當當差。」 趙太太無言,只是落淚。 「你放心,他出了身,自然會照顧弟妹,日子會熬過去的,堅強點。」 忽然之間,話說不下去了,程真站起來,離開趙家,上車,看到座位一側放著一大箱香檳。 她如獲至寶,取過一瓶捧在懷中。 司機說:「孫先生喚人送來。」 如一直有人贊助香檳,真不在此生。 「替我向他道謝。」 「程小姐,他說今日下午到府上見你。」 程真嚇一跳,「今日下午,幾點鐘?」 「他沒說時間。」 豈有此理,下午可以自一時至五時半,整整四個半鐘頭,如何守候? 程真發呆,等,還是不等? 最好召一桌麻將,一邊搓一邊等,不至於浪費時間,這是婦女們打牌的至大原因? 車子到了家。 司機幫她把酒抬上去。 他要她等。 她得急急想個對策,正是,等亦不是,不等亦不是。 一看鐘,已經一時半,如果不等,要趕快出門才是,正在猶疑,門鈴一響,莫非他決定早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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