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絕對是個夢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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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等車怕要三小時。 正皺眉頭,忽然見到有人高舉紙牌,上書程真小姐四個字。 程真鬆口氣,好一個劉群,想得周到。 她迎上去,「我是程真。」 那人鬆口氣,「程小姐,請隨我來。」 他是一個穿深色制服的司機。 程真心中打一個突,報館司機幾時這樣整齊了。 司機領她到一輛黑色大車面前。 程真抬起頭來,「慢著,是誰派你來?」 司機十分意外,「程小姐,是孫毓川先生。」 程真一怔,手扶在車門上,過一會兒才說:「先送我到山頂醫院。」 回頭一看,輪候計程車的人龍彎彎曲曲,見首不見尾,卻一輛空車也沒有,這可要等到幾時去? 程真撫額稱幸,上車就走。 到了醫院,她吩咐司機等她下來。 她蹬蹬蹬跑進醫院大堂,一聞到消毒藥水味道,忽然之間悲從中來,淚如泉湧。 電梯門一打開,迎面碰見劉群,四隻手一把拉住。 「你怎麼哭了?我們想來想去,就數你一張嘴最厲害,故把你請來遊說百川為生命鬥爭,可是你看你,一副打敗仗的樣子。」 「百川有無買保險?」程真抹幹眼淚。 「他哪裡曉得有這種門路。」 「慘。」 「正是,平時一提到錢,就覺得庸俗不堪,煩瑣可厭,口口聲聲不講錢,這一下,正中資方下懷,許多人以為不講錢就難能可貴,你倒開口看看,鬼同你講那個,求仁得仁,現在好了,一個老婆三個孩子,怎麼辦!?」 「你別急。」 「他老婆哭得死去活來,愁雲慘霧,像一出慘情電影,可是還不能控訴這吃人社會,只能怪老趙沒計算。」 到了病房門口,兩人靜下來。 程真深呼吸,換上一個微笑,推門進去。 她以為走錯房間,兩張病床上均躺著骨瘦如柴的病人,面孔好比骷髏。 她剛想退出,忽聽得有人叫她:「程真,這邊。」 她呆住了。 「老趙?」 他明明是個體重七十多公斤的大漢,短短個多月不見,怎麼會變成這樣? 「老趙,是你?」 「程真,你怎麼回來了?」他掙扎著。 程真按住他,可不就是他,英雄只怕病來磨,程真惻然,輕輕說:「我不大適應,我掛住大家,借一點點藉口就跑回來。」 只聽得趙百川道:「倒也好,剛好回來見我最後一面。」 「這是什麼話。」 「程真,你是爽快人,你看我,哪裡還有得救,不必自欺欺人,越是治療,越受折磨。」 「這又不對了,醫生說治,就得治。」 「程真,我害怕。」 他掩住臉,雙手簌簌發抖。 「百川,你聽我說,百川——」 他忽然嚎叫起來,聲音中充滿悸懼,看護聞聲進來,替他注射,一邊把程真與劉群趕出病房。 程真頹然,「我明天再來。」 「我送你回去。」 「我有車。」 劉群一怔,「誰的車?」 程真不會瞞劉群,「孫毓川。」 劉群不語,看著天空,歎一口氣,「程真,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你看生命何等脆弱,能快樂且快樂。」 程真點點頭。 她請司機駛到琴瑟路她娘家去。 與母親寒暄幾句講好改天吃晚飯就走了。 在車裡問司機:「這個颱風,叫什麼名字?」 司機答:「叫奧菲莉亞。」 程真一怔。 過些時又問:「刮得成嗎?」 「已經遠離本市直赴海南島。」 程真鬆口氣。 到了公寓司機說:「孫先生吩咐我明早九時來候。」 程真說:「不用了,我自己有辦法,你替我向孫先生道謝。」 司機仍然笑吟吟,「孫先生吩咐我在這裡等。」 程真忍不住問一句:「他人呢?」 司機老老實實回答:「我不知道。」 程真這才取過簡單行李回熟悉的小公寓,賓至如歸,推開窗,鄰居搓麻將的聲浪排山倒海而來。 她一看表,十一點半,大樂,探頭出窗,大聲叫:「過了十一點了,再不住聲,要報警了!」 接著聽到鄰居喃喃咒駡聲,到底收了牌局。 程真覺得無限親切,取出新鮮床單鋪好睡上去,室內十分清潔,想必是母親定期著人來收拾。 分期付款買這幢公寓之際還沒認識董昕。 那時年輕,真怕會在這個丫角終老,一到假期,連個說話人的都沒有,慌忙地四處約會親友,多委屈遷就她都肯……真傻。 現在只希望可以躲在這裡一輩子。 程真淋浴更衣,累,但是睡不著。 劉群撥電話來,「我知道你還沒睡。」 「想起老趙,心頭上仿佛壓著一塊大石,」程真難過,「幾時我們這些人不必身後蕭條就是大躍進了。」 劉群說:「你不用,程真,董昕會好好對待你。」 「我與董昕已瀕臨分手。」 「他要面子,他是大男人作風,他一定會替你料理後事。」劉群看得很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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