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亦舒 > 絕對是個夢 | 上頁 下頁 |
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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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真在書房獨坐。 「對不起,」程功進來說,「我把事情鬧大了。」 程真答:「以後不必麻煩董昕。」 「他仍然關心你。」 「是嗎,真的?」程真伸手熄掉檯燈。 母女置身黑暗中,反而比較好講話。 程功問:「你去了一個神秘蠻荒地?」 「那是我們的內心世界。」 「你心底到底希望什麼?」 「愛人,被愛。」 「那恐怕是要撲出去爭取的吧?」 「一爭取便失去本義。」 「坐在那裡,會得發生?」 程真笑了,「我們的對白可能沒有人聽懂。」 程功歎口氣。 程真說:「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在擔心,滿以為人到了一定年紀,必然與所有紛擾一刀兩斷,得道升天,可是看到媽媽這樣,真不知幾時才得解脫。」 程功辯曰:「我沒有那樣想過。」 「狡辯。」 那夜,程真無論如何睡不著,已經許久沒有失眠了,少女時期,為感情、功課、人事,時時輾轉不寐,熬過許多苦夜。 然後是為工作,幾次三番被人陷害敗下陣來,形勢比人強,敢怒不敢言,一到晚上,思前想後,又驚又惱,濁氣上湧,覺得人生沒有意思。 稍後對世情看淡,嘻笑怒駡,遊戲人間,可是卻還知道內心依然弱小。 今晚那種彷徨的感覺又回來了。 她撥董昕家的電話號碼。 電話不通,程真暗暗說:「董昕,給我一次機會,董昕,給我一次機會。」 她累到極點,伏在枕上睡去。 早上,程功上學之前進房來看她,見她熟睡,替她蓋好被褥,見電話聽筒擱一邊,替她放妥,終於忍不住,按了重撥鈕,看到示號屏上顯示董則師的電話,不禁搖頭嘆息。 程功駕車離去。 睡到十點半,劉群有電話找。 「還在睡?」 「是,不犯法吧?」 「所以說,一個人不能太早退休,你看你,無所事事,漫無目的,快要失重。」 「我想回來。」 「你一直是個說做就做的人。」 「我所有的力氣已經離我而去,我虛脫了。」 「那是一首詩,那是你的近作?」 「我該篇特寫有無好評如潮。」 「一般評語是不夠辛辣,太過捧場,好比人家公司的業績報告。」 程真悻悻然,「以後我都不會再寫一個字。」 「別氣餒,好好幹。」 「你撥電話來純是為著鼓勵我寫作?」 「不,我好奇,想看看你人在何處?」 「為什麼?」 「因為孫毓川在東京開會。」 「啊,我也應該在富士山?」 「想像中是。」 「不,他沒有邀請我一起去。」 「你們有無見面?」 「有。」 「有沒有講話?」 「有。」 劉群很安慰,「那已經好過但丁與比亞翠斯了。」 程真訕笑,「你真正好奇。」 「已經有關於你們的謠傳。」 「是你散播出去的吧,賊喊捉賊。」 「我一個字都沒說過,不過我想知道最新狀況。」 「一絲波紋也無。」 「程真,其實呢,尚有餘力的話,不妨做些有益之事。」 「忠言逆耳,我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那麼再見。」劉群叮一聲掛了電話。 警局接著找程真。 程真出去一整天,因知道不會再看見孫毓川,異常輕鬆,對所有深色西裝視若無睹,專心做翻譯。 工作到下午四時,忽有突破。 警員說:「已經找到疑凶。」 程真問:「是她愛人?」 「不,是她愛人的妻子,她與她原先是最好朋友。」 程真瞠目結舌。 「她已認罪。」 半晌,程真問:「還需要繼續工作嗎?」 「照原定計劃進行。」 在走廊裡,程真看到了疑凶,年紀很輕,相貌娟秀,皮膚白皙,看上去甚至不似是會與人吵架的樣子,她木無表情,身上穿著考究的套裝,由警員帶到另一間密室去。 程真忽然想起袁小琤,她與她是同一類型人。 程真摸了摸脖子,有點兒害怕。 警員說:「那樣一個弱小女子,怎麼會有力氣殺上十六刀?」 程真忽然答:「是情殺,是情殺就會有力氣。」 警員不再言語。 那天晚上,程真綜合了案情,把故事告訴程功。 「……她與伴侶分居後,漸漸與最好朋友的丈夫來往,兩個女子自幼一起長大,一起學琴,可是終於鬧翻了,凶案發生的那一個清晨,她去敲門,她不肯開門,她說:『讓我們像小時候那樣再合奏一曲,然後我會成全你們,離開這是非之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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