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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剛想折回停車場取車,忽然有人擋在她面前,她不為意,側身借路,那人又挪動腳步。

  程真抬頭,看到孫毓川站在她對面。

  她不由得笑了。

  此君一定已經熟讀孫子兵法,實則虛之,虛則實之,然後攻其不備。

  只聽得他很客氣地問:「工作進行如何?」

  「很有建設性。」

  他頷首,「我知道你會幫忙。」

  「我可以猜到史沙展在想什麼,平時溫和怕事的華人犯起案來往往兇狠殘酷,不可思議。」

  孫毓川不語。

  雨下得那麼急,兩個人的頭都濕了。

  孫毓川忽然把手中的外套搭在程真肩上。

  程真問:「去喝杯熱可可?」

  他微笑,「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

  她還以為他會在警局等著她。

  程真微笑,「再見面,人家真的會疑心。」

  孫毓川忽然又問:「疑心什麼?」

  程真仍然笑,「疑心我倆不喝可可過不了一日。」

  他們走進一間印度餐館,程真主動叫了印式濃稠奶茶,咖喱羊肉、薄餅,大吃起來。

  半晌,見孫毓川沒動手,看著她。

  他微笑,「你吃的時候是那麼快樂。」

  「先生,世上有一百幾十萬人此刻正在挨餓。」

  「享受如此基本,實屬難能可貴。」

  程真不去理他,手揮目送,大快朵頤。

  「任何見過你吃飯的人都會愛上你。」

  程真放下薄餅,輕描淡寫問:「那麼,你可愛我?」

  他緘默。

  程真笑,「看,那不過是一種假設。」

  她伸一個懶腰,推開面前的杯碟。

  吃飽了真舒服。

  「你不擔心體重?」

  程真答:「有時候忽然瘦許多,害怕了,會拼命喝牛乳補救。」

  「食量驚人,你有沒有胖過?」

  程真有點兒意外,「嘩,問這樣私人的問題。」

  孫毓川有點兒尷尬,「對不起。」

  「沒關係,我們一直在路上跑,哪裡胖得起來。」

  「很辛苦吧?」

  「因為喜歡,不覺得累,即使累了,也不願放棄,有位同事,採訪水災,忘記穿雨靴,回來,腳都泡腫,要到醫院診治,這是工作部分代價,有些人為官作宰,天天大吃大喝,吃得膽固醇過高,血管栓塞,也是代價。」

  孫毓川不語。

  漸漸他眼睛盡露笑意,可是不說話。

  那麼英俊的男子,真情流露起來,可以是很動人的。

  半晌,程真說:「這是我們首次約會。」

  「我們並沒有事先約好。」

  「倒是真的。」

  他付了賬。

  「你有車?」

  程真說:「我送你一程。」

  他說了地址。

  程真把她的蘭芝路華駛得如履平地,飛一樣到達灰點住宅區。

  孫毓川笑說:「很佩服你的駕駛技術。」

  程真答:「好說好說。」

  他忽然說:「明天我回亞洲。」

  程真一怔,「順風。」

  他張嘴,想說什麼,終於轉頭向住宅走去。

  程真把車子駛走。

  這才真正展示技術,把車子開得像一部神速坦克。

  半晌,才發覺身上披著的外套還沒歸還孫毓川,她把車子停在道旁,往回駛,到他家,把衣服還給他吧。

  如果他只是一個人,那麼,他也許會說:「進來坐一會兒。」

  談什麼好?聊謀殺案案情好了。

  窩在大沙發裡,手中拿著酒,外邊月黑風高,她可以問他:「是情殺案吧,沒有撬門,沒有掙扎。」

  程真身不由主往回駛,駛到屋子旁,忽然又停住。

  也有可能是管家來開門,笑著說:「請進來,孫先生與孫太太都在。」

  程真又在大路調頭,往自己家駛去。

  人生路可不能這樣隨意,許多時,踏上第一步已不能回頭,那叫做不歸路。

  終於抵達家門。

  程功立刻打開門奔出來,看著母親,「你到什麼地方去了?擔心死我。」

  程真看到壁鐘,原來已經午夜十二點。

  程功說:「媽媽,圖書館早已打烊,你又沒帶手提電話,我去問過管理員,他們說看著你被兩名大漢帶走,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程真不回答,靜靜走進客廳。

  猛地看到董昕,嚇一跳,像看到陌生人一樣,這是誰,怎麼會登堂入室?

  董昕問:「你到什麼地方去了?程功擔心得不得了。」

  程真坐下來,不出聲。

  董昕說:「我知道你一直有你自己的世界,一頭鑽進牛角尖不願出來,可是從來沒有最近鬧得這樣慌,究竟你想怎麼樣?」

  程真抬頭,像是什麼都沒聽到。

  「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有了一個家,你又忙不迭要把它拆散,程真,很多人會羡慕你,你卻從不珍惜你所有。」

  程真一言不發,站起來往書房走去。

  董昕取過外套,同程功說:「我走了,無謂再與一幢牆講話。」

  程功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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