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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程真大笑坐地,「那是我誤會了,我還以為你對我好感。」

  孫毓川忽然問:「你為何席地而坐?」

  「因為附近沒有椅子。」程真意外。

  「這麼說來,你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

  「可以這樣說。」

  「那麼,你為何斤斤計較他人的髮式西裝與飾物?」

  說來說去,還是不甘心程真把他醜化的那篇特寫。

  程真怪叫:「太小氣了。」

  孫毓川很認真,「太多人不與記者計較,形成你們放肆任性,甚至在某一程度上不負責。」

  「你打算怎麼樣處置我們?」

  「你聽這話多無賴。」

  程真啼笑皆非,「文化自由,發表自由。」

  「拿你沒折。」孫毓川歎口氣。

  「來,鄰居,我請你喝香檳,我也想諷刺你一下。」

  「你這個人,為什麼說話每句都帶著骨頭?」

  「我不知道,」程真攤攤手,「因為你是攻擊的好物件吧!」

  這樣坦白,孫毓川更加無奈。

  她借用花園中現成乘涼用的台與椅,不過取出一方雪白臺布鋪好,請孫毓川上座,然後取出冰鎮香檳。

  坐在荼蘼架下,十分舒適。

  孫毓川喝一口酒,問道:「這是你享受閒情的方式?」

  程真說:「是,從二十一歲始,我就同自己說,人只能活一次,千萬先娛己,後娛人。」

  「你真幸運!」

  「可是,如果一個人立心要除下面具,有什麼可以阻擋他呢?」

  他不語。

  那時,程功回來了,見母親有客人,含笑離遠站定。

  程真伸手招她,「我女兒。」

  孫毓川並無意外,相信他已把她家庭狀況打聽得一清二楚。

  他站起來,「我告辭了。」

  正好這個時候,袁小琤的發拉裡跑車又轉回來,她在車窗裡揚聲,「我迷了路。」聲音仍然只得一點點大。

  程真忍了半天,實在忍不住了,「嗤」一聲笑出來。

  孫毓川看她一眼,急步向妻子走去。

  由他帶路,兩部車於一前一後駛下山去。

  程功問母親:「就是他?」

  程真點點頭。

  「看不出有比董則師優越的地方。」

  程真歎氣,「最超越董昕之處是人家從來不講這個錢字。」

  程功不以為然,「談錢亦無可厚非。」

  「可是天天講,時時講,一日到晚就是講錢,我想去洗耳朵,說不定洗出一堆銅板來,董昕就高興了。」

  「我仍不贊成你這個說法。」

  「我對金錢至上那套理論已覺厭倦。」

  小小的程功問:「那,你是準備談戀愛了?」

  程真又說:「不,我打算享受人生。」

  她把香檳一飲而盡。

  程功說:「可是你倆又不住調戲對方。」

  程真怔住,旁觀者清,這是真的嗎?

  「而且,他並不是弱手,你要當心。」

  程真在茶蘼架下發呆。

  「他會逮到你,你那特有豪邁爽朗氣質會使他如燈蛾撲火般飛向你。」

  程真光火,「你是什麼,程功,佛洛依德首徒?」

  母女倆相擁而笑。

  她倆開車出去,高速在公路上奔駛競賽,痛快刺激。

  當年收養程功,她才那麼一點點大,離開了並不善待她的生母,來到陌生人的家,晚晚哭泣,一夜噩夢驚醒,呼喚媽媽,程真不加思索奔過去擁抱她,「媽媽在這裡,我是媽媽,媽媽在這裡。」

  自此程功才把董宅當作是家,晃眼到了今日,亭亭玉立,成為媽媽最好的朋友。

  她們進城吃義大利菜。

  程功說:「菲臘一次見到你,說不相信我母親那麼年輕,說是養母,才恍然大悟。」

  聽到減壽,總會高興,這是人之常情,可是其實程功生母比養母還要小一點點。

  程真叫白酒。

  「你別喝大多,一會兒要開車。」

  這是真的,程真放下酒杯。

  「有女兒陪我,我也不另作他想了。」

  程功理智而溫和,「可是我總有一日會離開你。」

  程真意外,「你要到什麼地方去,到馬達加斯加研究利馬猿,抑或到秘魯探測瑪雅族人的建築?」

  「不不不,但是有一日我會結婚。」

  「婚後就疏遠母親?沒有如此必要吧!」

  「有了家庭,我不會有那麼多時間。」

  「別擔心,我樂意看到你有一個好歸宿,我十分懂得自處。」

  程功微笑,「這是真的。」

  程真把雙臂枕在腦後,「我們必須明白我們不擁有任何人,一切隨緣。」

  「見你那麼輕易放棄董則師,我相信你。」

  程真苦笑。

  第二天,程真在圖書館裡讀;日報頭條新聞尋找題材,忽然有人前來低聲問:「程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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