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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劉群一愕,「這董昕幾時學得這麼周到?我要愛上他了。」

  程真心一動,「不是他。」

  輕輕問領班,領班含笑用眼睛瞄一瞄那一邊桌子,程真抬起頭看,呆住了,一點兒表情都沒有低下頭,那邊獨自坐著吃飯的,正是孫毓川。

  劉群也看見了,「喂,程真,是老孫。」

  程真猶自愣愣地。

  「不打不相識,請他過來一起坐。」

  程真忽然惡向膽邊生,「你敢,我馬上同你絕交!」

  「咦,這是怎麼一回事?」

  「坐下,別動,吃飯。」

  劉群莫名其妙,漸漸會意,故不敢作聲。

  程真只是喝悶酒,漸漸雙目通紅。

  半晌,劉群實在忍不住,挨打都要問一句:「你們是約好的?」

  程真放下酒杯,鄭重地說:「每次都是偶遇,若有訛言,天打雷劈。」

  劉群不語,過一刻,她似自說自話地輕輕道:「孫毓川的背景可不允許他走歪一步。」

  瓶子空了。

  領班又送上一瓶。

  劉群又忍不住問:「他怎麼知道你愛喝克魯格香檳?」

  「或者,人家也有資料組。」

  劉群不響了。

  「甜品?」

  「要適可而止。」

  「那麼結賬走吧。」

  「對,知難而退。」

  「劉群,句句語帶雙關,我怕你累。」

  「嘿,你少替我擔心,多照顧閣下玉體。」

  程真繼續喝酒,「告訴我趙百川近況。」

  「他沒事,他很好,叫我問候你。」

  「那天若不是百川遇車禍,我就不會替他出差。」

  劉群朝那邊看一眼,「是,你就不會寫那篇花絮,引起某人注意。」

  程真點頭。

  「噫,他結賬走了。」

  半晌,程真說:「我們也走吧!」

  叫領班結賬,他卻說:「孫先生已經付過。」

  劉群感喟,「你看,不過略長得俏皮些,就有董先生訂座,孫先生結賬,羨煞旁人。」

  「我們散步回去。」

  「要走一小時呢,小姐,路上又不太平,乘車吧!」

  「聽說巴黎有位龍夫人,勢力很強,辦法極多,你可打算訪問她?」

  劉群答得好,「我只訪問真人。」

  程真笑著拍打她肩膀。

  第二天清早,門鈴一響,劉群去開門,一位童子送花來。

  程真正刷牙,一嘴牙膏泡沫,笑道:「這花呢,好像很庸俗,可是天天送,還真管用。」

  她以為是劉群的朋友。

  誰知劉群說:「送給你的。」

  程真一怔,「是董昕嗎?」

  「是孫毓川。」

  花束不大,全白,劉群把它插好,程真把牙刷擱在嘴裡,來看卡片。

  劉群:「沒想到他如此明目張膽。」

  隔了很久,程真說:「那,也不算什麼,我們亦時常送花給男同事。」

  「是,趙百川摔斷了腿,你壞了哪一部分?」

  程真坐下來,牙膏像胡髭那樣一圈黏在唇邊。

  她問:「他怎麼知道我們住這裡?」

  「那還不容易,你在麗池訂座總留有電話吧。」

  程真洗乾淨一把臉,「來,今天我們到鐵露莉花園去。」

  劉群凝視她,「你弄錯了,鐵露莉花園在羅馬。」

  程真馬上認錯,「對對對,我指楓丹白露,我們去那裡逛。」

  「我一天工作開始了,誰理你!」

  劉群背起錄音機筆記本子下樓,「喂小心門戶,傍晚見。」

  「我一個人幹什麼?」

  「像全世界的女遊客那樣去逛名店,到康道蒂大道去吧。」

  劉群揶揄她,康道蒂大道也在羅馬。

  小小白色卡片上用深藍色鋼筆字寫著:程小姐笑納,孫毓川敬贈。

  什麼叫笑納?那意思是,禮物微薄,叫你見笑了,你就笑著收下吧。

  她一定給了他很多鼓勵,不然他不會那樣做,走這一步,需要相當大勇氣,程真覺得她的眉梢眼角可能出賣了她,她摸著面孔,真沒想到自己會那麼輕挑。

  程真換上便服上街。

  她到左岸去逛小畫廊。

  未成名畫家的作品一捆一捆那樣堆在一角,三五百法郎一張,程真沒有買的意思,攜帶太不方便。

  店主是位年輕人,「本店有畫家替你造像,每張一千。」

  程真看他一眼,「蒙馬特才一百。」

  年輕人氣結,「質素不一樣。」

  程真加一句,「都未成名,統統一樣。」

  年輕人揮著手,「終有一日,你們會付百多萬法郎來買我的畫。」

  程真乘機教訓他,「這樣想就不對了,你愛的是藝術,怎麼口口聲聲講錢!」

  那年輕人氣得簡直說不出話來,「是你先提到錢。」

  「咄,我是顧客,我當然要討價還價。」

  程真推開門走了。

  走到一半,在石板路上停住,看地上的影子,她想知道有沒有人跟在她身後。

  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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