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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沒有開始已經這麼辛苦,程真苦笑。

  她走到烏泉掬水喝,順便用手拍拍臉。

  「小姐,一起去喝杯咖啡好嗎?」

  程真猛地抬起頭來。

  那人被她嚇一跳,反而退後一步。

  他不過是一個吊膀子的人,見對方反應過激,反而怕了,一轉身溜走。

  程真呆半晌,才收拾心情,返回市中心在百貨公司挑了一些時髦衣服給程功。

  出來時抬頭看到招牌:拉法葉百貨公司,噫,當年畢加索就是在這裡邂逅金發藍眼雪白皮膚的瑪麗鐵莉茲,他上去搭訕,隨後二人戀愛。

  程真順帶買了食物回公寓煮。

  劉群返來,笑道:「我還以為今晚到美心。」

  「你試試我這羅宋湯。」

  「我打賭你忘了買酸奶油。」

  「你太小覷我了。」程真笑。

  劉群問:「那人有無進一步表示?」

  程真答非所問:「我明天一早走。」

  劉群只得換話題,「今日我辛勞之極。」

  「訪問了誰?」

  「一家越南華僑,沒有合法居留權,整家幹粗活,孩子們不能上學,」劉群揉揉雙目,「世界雖大,似無他們立足之地。」她坐下來。

  「花都對他們來說自然也不是花都。」

  劉群唉一聲,「你去過紐約昆士的唐人汗店沒有?資本主義都會講的是資本,沒有資本,民不聊生。」

  「我早叫你去訪問龍夫人,不傷脾胃。」

  「我思想也搞通了,這次回去,索性創作愛情小說,還有,出幾本新詩集,說不定寫些武俠劇本,要不,就專門評論行家的作品。」

  「你別見人挑擔不吃力。」程真笑。

  「把你那篇特寫交給我。」

  「我想換個筆名。」

  「化什麼名都有人會把你認出來,程真,你一支筆早已定型,別小覷了它。」

  傍晚花漸漸謝了。

  劉群在一旁說:「也許,這束花只是想感謝你把他寫得那麼好。」

  程真微笑,「也許是。」

  「如果你悶得真正呆不下去了,回來重作馮婦也好。」

  「怎麼還跑得動。」

  「可見你是上了岸了,再苦,岸上也無鯊魚。」

  「劉群,精神別太緊張,退一步海闊天空,有人寫社交專欄也就過了一輩子,還不知多高興多有成就感。」

  劉群唯唯喏喏,「多謝指教,多謝指教。」

  「要不要到紅燈區觀光?」

  「等我退休之後,我與你到南美洲去報道拉丁美洲國家的色情活動。」

  程真十分悸動,「那你會潰瘍。」

  「才不會,研究抗戰期間日軍暴行更痛苦。」

  「呵,那個,那個會得腦癌。」

  「日後你打算寫什麼?」

  「寫情書。」

  劉群「嗤」一聲笑出來。

  第二天一早程真走了。」

  飛機上鄰座空著,可是程真老是覺得一個穿深色西裝的人會隨時坐下來,一直忐忑不安,心神不寧,旅途並不寂寞。

  程功到飛機場接她。

  他問母親:「你有沒有去盧浮宮?」

  程真這才猛地想起,「啊,盧浮宮,我忘了。」

  「可是你有逛街。」

  「我買了兩隻金色磨沙皮背包,咱們母女一人一隻,對,董昕好嗎?」

  「原來一直沒人替他洗衣服,我拿了他十件襯衫到洗衣店去。」

  程真不語。

  「你從不幫他洗襯衫?」

  程真反問:「我為什麼要幫他洗?你為什麼不問我的襯衫誰來洗?」

  「可是,我記得你幫我洗過衣服。」

  「那不同,你是我女兒,我愛你。」

  小程功輕輕歎口氣。

  程真笑,「你同情心也太豐富了。」

  「不不,昨日,我生母打電話到董則師那裡找我。」

  「有事嗎?」

  「她問董則師借錢。」

  「我這裡有。」

  「董則師已經支給她了。」

  「要多少?」

  「三萬港元。」

  程真默然,區區小數也要開口,可見環境是真的差了,這種例子見得多,程真學會有日常思無日難,有得花的時候含蓄些,好過手緊時到處為著幾塊錢同人叩頭頓首。

  程功困惑地問:「她在過緊日子?」

  「你放心,都會遍地黃金,她一定會有辦法。」

  「那,豈非變成江湖混混?」程功仍然猶疑。

  「你何處學來這種名詞。」

  程功站在一輛吉普車前,掏出車匙。

  程真一愣,「平治幾時出了吉普車?」

  「叫G型,董則師新置,暫時借給我用。」

  程真不語。

  董昕永遠不肯放棄這種生活享受,所以必須出盡百寶賺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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